深秋的医学院，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旧书页和青春特有的躁动。博士生的生活被论文、实验、组会塞得满满当当。
最近，韦天舒身边多了一位常客——高他们两届的学长林沐阳。林学长在附属医院实习，人缘极好，温文尔雅，学识渊博，对学弟妹尤其照顾，在校园里风评极佳。
林沐阳对韦天舒的“关照”明显多于其他人。有时是拿着几篇顶刊论文来找他讨论某个前沿热点，有时是特意送来两张很难弄到的学术会议门票。
但更多的则是以“放松”为由，邀请他去一些很有格调的场所：市中心新开的私人美术馆、巷子深处需要预约的小剧场、某位大师主厨的创意料理……这些地方通常都……静谧优雅，氛围暧昧。
韦天舒天生乐观开朗，神经大条，对这些细腻的“氛围”毫无所觉。他只当林学长是想和自己交朋友，是真心诚意想带他见识世面的好学长。他每次都乐呵呵地去，回来还兴致勃勃地跟凌远分享见闻：
“远！那家法餐的鹅肝做得是真不错！林学长懂的真多！”
“哎，今天那个展有点抽象，不过好有意思！”
“下周末学长说一起去听场小众音乐会，票都弄到了，你要不要一起去……” 韦天舒习惯性问凌远。
“有点忙，应该去不了。” 凌远看他一眼，手中的论文翻得哗哗作响，声音比平时低了几个度。镜片后的目光被睫毛遮住，看不清情绪。
韦天舒挠挠头，只当凌远最近太忙，也没多想，自己乐颠颠地准备赴约去了。
凌远知道那个圈子的一些风声。他知道林沐阳的取向在他们的医学小圈子里不是秘密，也听说过他青睐对象的标准。
看着韦天舒像只被新鲜事物吸引的大型狗狗，毫无防备地被林沐阳一次次地带走，被那双看似温和实则带着强目的性的眼睛注视着，凌远心里那坛名为“在意”的陈醋，一点点被搅动发酵。
他无数次想开口：“他有问题，离他远点。”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理由呢？他没有立场。
林沐阳没有做出任何逾矩的行为，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被指责的把柄。他就像一缕和煦的风，温柔却无孔不入地渗透。
凌远找不到任何合理的借口去阻止韦天舒和这样一位公认的好学长交往。那种“名不正言不顺”的憋闷感，让向来冷静自持的他，心底那片冰湖下，悄然涌动着炽热而压抑的岩浆。
直到，这天晚上，韦天舒被送了回来。是林沐阳扶着他，站在两人研究生宿舍的门口。
门一开，凌远就闻到了明显的酒气。韦天舒脚步虚浮，脸色不对劲，好看的眉头紧紧皱着，嘴里含糊地抱怨：“……那酒……太烈了……”
林沐阳扶着韦天舒的胳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关心，依然保持着绅士模样，温声对凌远解释：“不好意思凌远，今晚朋友带了几瓶好酒，天舒高兴多尝了几杯，那酒度数太高了……”
在看到韦天舒醉得迷迷糊糊，脚步悬浮，凌远觉得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压抑了数周、甚至数月的担忧、醋意和此刻强烈的心疼混合在一起，瞬间点燃了燎原烈火。
他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些许冰封千里的寒意，尽数刺向林沐阳。
他一步上前，毫不犹豫地将韦天舒从林沐阳的“搀扶”下扶了过来，动作不容置疑却小心翼翼，稳稳扶住几乎站立不稳的人，同时不着痕迹地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林沐阳和韦天舒的距离。
他手臂穿过韦天舒腰下，将他几乎半圈在自己怀里，低沉的声线此刻异常柔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只对着怀中的人。
“天舒，是我。能站住吗？”
“远…难受……”
韦天舒像找到了依靠，鼻音浓重地哼唧着，身体靠在凌远肩上，脑袋歪下来蹭他颈窝。
“没事，我在。”
凌远的声音放得更柔，几乎是耳语，同时稳稳地支撑着他，脚步坚定地往宿舍里带。
“先进来。”
整个过程，他甚至没有再看林沐阳一眼。那视若无睹的姿态，比任何斥责都更具攻击性。
宿舍门在两人身后“咔哒”一声关上了。
关门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克制。仿佛把门外的世界彻底隔绝。
韦天舒被凌远小心地扶到自己的床上躺好，脱掉外套和鞋子，拉过薄被盖好。
凌远没有开灯，只借着窗外路灯的光线，倒了杯温水过来，轻声哄着让他先喝两口缓缓。
外面的林沐阳，脸上的温雅僵硬了。那“咔哒”一声的关门声，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抽在他脸上。
没等林沐阳调整好表情或做出任何行动，宿舍的门再次被猛然拉开。
凌远站在门口，没有让开，挺拔的身影堵住了门口所有的光。他一步跨过门槛，轻轻关上宿舍门，走到走廊上。
他大半张脸隐在门口走廊投下的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像淬了冰的利刃，直直刺向门外的林沐阳。
刚才对韦天舒的极致温柔荡然无存。此刻的凌远，像一座瞬间爆发的火山，周身散发着几乎凝成实质的寒意和怒意。
他没有嘶吼，声音反而压得极低，像从冰层下刮过的寒风，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林沐阳。”
三个字，寒冰彻骨。
林沐阳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想开口辩解：“凌远，我只是……”
“离他远点。” 凌远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向前逼近一步。那股与平日截然不同的礼貌疏远气势扑面而来，让林沐阳喉头发紧，后面的话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凌远看着林沐阳那张曾经让他觉得温文尔雅的脸，此刻只觉得虚伪做作。
他一字一句，语速不快，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林沐阳心上。
“你也是医学生，很清楚酒精刺激对消化系统的伤害。他酒量浅，你带着他连续几次去那种场合喝酒，是真不懂，还是装作不懂？”
“你想展示什么？学识？品味？人脉？”
凌远嗤笑一声，那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异常刺耳。
“你对他的那些心思，以为藏得很隐蔽？”
“圈子里的传言我听过。你的名声你自己清楚。”
凌远眼神锐利如刀，“我不管你想干什么，韦天舒不是你的目标。”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依然平稳，但周身的气势再次拔高，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清晰可见的怒火和警告。
“他信任你，拿你当朋友，你却看着他被灌醉。”
“林学长，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离他远点。”
“再有一次，”
凌远的声音陡然转冷，压到最低，却像重锤砸在冰面上。
“不管你是什么背景，我会让你在附院、在这个圈子，彻底混不下去。”
“我凌远，说到做到。”
没有脏字，甚至音量都不高。但那每一个字里蕴含的冰冷决绝和强大气场，让阅历丰富的林沐阳都感到脊背发凉。
他看着眼前这个平日里清冷礼貌、甚至略显疏离的学弟，第一次感受到他骨子里那股不容置疑的强势和恐怖。
林沐阳脸色彻底白了，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难堪。他甚至不敢再迎视凌远那双燃着冷火的眼睛。
凌远不再废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啬于再给他。干净利落地收回目光，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垃圾。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砰”地一声关上了宿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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