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然本来不确定，直到被老板亲口承认自己是克隆体。
他以为自己习惯了，可还是很难受。
他在0627刚进入记忆消除轮回时就被复制了出来。
克隆体可以有很多，没有人会在意你是谁。
纭是第一个——在记忆尚未恢复的混沌时期，就毫无保留地将信任交付给他的人。
她曾拽着他的袖口，在雷雨交加的夜里固执地不肯松手；
她曾把额头抵在他肩上，说你别走了，留下来陪我，行不行；
她甚至在他被高层质疑时，毫不犹豫地拔出爪刀挡在他面前，尽管那时的她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
所以尚然也会拼了命去守护她。
哪怕只是一点微弱的爱意，都足以击溃他多年来筑起的高墙。
他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孤独，习惯了在数据与实验之间做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直到纭跌跌撞撞地闯进他的世界，像一束光，硬生生撕开了他精心维持的黑暗。
他曾以为——苏荷会是他的救赎。
苏荷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就直接表达了自己的喜爱，尚然没坚持几天就在她的攻势下失败了。
然而苏荷的欲望很快暴露无遗。
那杯咖啡里掺了药，尚然在意识模糊前只看到她兴奋到扭曲的笑容。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被锁在一个密闭的房间里，四周摆满了各种"玩具"——电击器、针管、束缚带，甚至还有一台老式脑波干扰仪。
苏荷蹲在他面前，指尖抚过他青紫的腕骨，轻声说："你终于可以完全属于我了。"
他浑身青紫地倒在地上，苏荷除了一点点愧疚，眼里只有疯狂的喜悦。
苏荷后来跟他道歉了，说是无法接受他冷脸相待，保证以后不会再有那种事。
尚然没再信过。
纭来的那天，苏荷脸上露出了同样兴奋的神情，尚然冷冷地看着她，在纭毫无保留地施舍她所有的善意后，他特意跑去警告苏荷。
尚然你敢动她一点点，我就拉着你一起死。
苏荷当时有些呆滞，还没反应过来尚然就走了。她对着他的背影大喊，
苏荷我说了我会改的，我下次一定忍住，一点眼神都不露。
尚然还是没信她。
—
老板兴致缺缺地看着尚然没什么反应的脸。
老板你已经知道了吗？
尚然不知道。
老板那你怎么…
尚然我一定要如你的愿，崩溃捶地，嚎啕大哭吗？
老板…哎，太遗憾了。
尚然不是没什么反应。
他的心顷刻间塌下去一块，太快了，他都来不及有所反应。
他在走廊里瞎逛。
克隆体意味着什么？
是原体的复制品，还是一个失败的复制品。
只是因为各性能不如原体就被丢弃在荒郊野外。
没有被老板捡到的话或许早死了。
尚然握紧了手中的记忆芯片，把他插进了手腕处的凹槽。
作为克隆体，为了方便，记忆卡槽设置在了手腕处。
当初尚然从苏荷那里被救出来，让老板将那段记忆一并删掉了。
此刻他的脑子是穿过阵阵电流，被制成的痛苦，被实验的无助，被抛弃的绝望，好不容易得来的救赎，实则是另一个深渊…
直到一块烙铁被摁在手臂上，尚然才倒了下去。
他是被一个手术师摇醒的。
那名手术师看着他摇摇欲坠的站起来，随手摆摆拒绝了搀扶，一步一顿地向前走，有点难过。
————
“你过得很惨，但是…和我有什么关系？”
尚然耸了耸肩，也是，原体自身记忆还没恢复，自己又怎么渴求他能认出来呢。
尚然“太闷了，纭还睡着，太久没说这么多话了，你就当我是来聊天的吧，当个乐子听。”
“纭怎么样？”
尚然挺好的。
他突然想起来，纭也不是自己的。
他转身就要走。
“如果我们要走的话，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尚然…真巧，这句话我前不久才听到过。
“那我能否问一下你的答复。”
尚然我走不了，我身体里有炸弹，老板不会放过我的。
尚然但我还没告诉她。
————
“0627？”
脑海里又响起1023的声音，无比真切，似乎真的在叫他。
怀特睁开眼，自己已不再审讯室，而是在——一朵云上。
这里的云不是普通的白，而是像被晚霞吻过的棉花糖，层层叠叠地铺满天空，柔软得仿佛伸手就能扯下一缕。它们泛着淡淡的粉，偶尔夹杂着薰衣草的紫与薄荷的蓝，随着风缓缓流动，如同被打翻的颜料在水中晕染。
不远处有座岛屿，其本身由晶莹的琉璃构成，地表透明如冰，却能踏足其上。低头望去，能看见下方流动的星海——不是倒影，而是真正的星辰，在脚下闪烁，仿佛整座岛正航行在银河之上。
这里没有黑夜，只有永恒的暮色，天光温柔地笼罩一切，仿佛时间也被这片梦幻之地遗忘。
“1023？”
获得了对方肯定的答复后，怀特有些激动，“你怎么在这？”
1023没有说话，直接抱住了他，手臂越箍越紧。
怀特被勒得肋骨生疼，却在这近乎窒息的拥抱里察觉到对方颤抖的指尖正死死攥住自己后背的衣料。1023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比常人偏低，却带着活生生的战栗。他忽然意识到——这个从来不会表达情绪的改造体，正在用最笨拙的方式确认他的存在。
"行了行了，岔气了。"怀特放轻了力道拍打对方的后背，像在安抚受惊的动物。当1023终于松开手时，怀特看见他苍白的脸上全是泪痕，机械义眼因过载而泛着不正常的红光，泪腺却分泌着人类的泪水。那些液体顺着下巴滴落在琉璃地面上，每一滴都映出脚下旋转的星海。
1023的声音像是从锈蚀的声带里挤出来的，带着电子音特有的失真，"系统显示你存活概率不足17%，坐标信号中断了四十多天。"他忽然抓住怀特的手腕按在自己胸口，人造皮肤下传来微弱的心跳震动，"你看，我给自己装了仿生心脏...这样就能像人类一样计算重逢的概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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