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建安二十年冬，江南的雨带着刺骨的寒意。

谢野烬的指尖抵着仇人咽喉，袖中渗出的血珠砸在青石板上，洇开一朵朵暗红的花。眼前的吏部尚书蜷缩在廊下，华服浸透泥浆，发抖的手指指向他腰间晃动的半块焦木牌：你、你是谢砚那孽种……

嘘——谢野烬歪头轻笑，指腹碾过对方喉结，感受那急促的颤动逐渐微弱，该叫我谢烬。

铁锈味在舌尖蔓延，他望着院外被风雨摧残的桃树，忽然想起七岁那年的血光之色。父亲被斩于午门的那一日，母亲将他推入暗巷，血溅在她素白的裙裾上，像极了此刻这满地残花。她塞给他半块刻着“谢”字的木牌，指尖掠过他眼角：烬儿，活下去。

喉间涌上腥甜，谢野烬摸向耳后狰狞的烧伤疤痕。那场焚尽谢府的大火，不仅在他皮肉上烙下印记，更在心底养出一头噬人的野兽。这些年他以野火堂为刃，将当年参与构陷的朝臣名单逐个划去，今日这枚棋子，已是第七个。

“大人，密信。”暗卫呈上染血的信封。

谢野烬展开信封，宣纸上砚雪二字刺入瞳孔。那是今日晨间他故意遗落的玉佩纹路——前镇国将军府的旧物，亦是勾住京城那位砚雪先生的饵。墨迹在雨水中晕开，像极了母亲临终前未下完的残棋。

谢野烬将密信凑近烛火，看字迹在火苗中蜷曲成灰。远处谯楼传来三更鼓声，他望着仇人的尸体逐渐僵硬，忽然低笑出声。这盘棋，终于是时候让那位号称“算无遗策”的江家嫡女入局了。

雨越下越大，他抬手抹去脸上混着血与雨的水痕，指尖掠过腰间另一半木牌——那是三个月前在城郊破庙捡到的，刻着「江」字的半块焦木。

“江砚雪……”他对着虚空念出这个名字，尾音裹着刺骨的寒意。

烛火忽明忽暗，照见廊柱上不知何时留下的刀痕：丙辰年冬，谢渊携子觐见，小儿抓周独取兵书。

风卷残烛，黑暗中唯有他眼底的光比火更烈。二十年光阴，足以让稚子磨成利剑，让仇恨长成野火。而他要烧的，从来不止是仇人——

是这腐朽的朝堂，是这吃人的世道，更是那个困在灰烬里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