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厅顶楼办公室的防弹玻璃隔绝了大部分噪音,但隔绝不了那股味儿。混乱的气味。烧焦的橡胶、劣质汽油、木头燃烧的烟尘,还有……一丝若有若无、钻进骨头缝里的甜腥。像打开了一罐在太阳底下暴晒了一个月的过期菠萝罐头,甜得发腻,底下却藏着腐败的底子。这气味顺着空调通风口,顽固地渗进来,粘在昂贵的波斯地毯和红木家具上。
我站在落地窗前,手里端着的不是威士忌,是一杯冰水。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过分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有点突兀。窗外,罪恶都市的黄昏像打翻了的调色盘,橙红紫金搅在一起,本该绚烂,却被下方街区升腾起的几股浓重黑烟粗暴地撕裂。警笛声不再是零星的尖叫,而是连成一片、此起彼伏的呜咽,像一群垂死的巨兽在哀嚎。枪声更密集了,不再是港口方向模糊的闷响,而是清晰地、爆豆般地从不同街区炸开,短促、激烈、带着绝望的疯狂。
露台下方靠近府邸围墙的一条后巷,巷子里,一出“街头戏剧”正在上演。
两个家伙,穿着脏得看不出原色的背心,脸上那鲜红的十字疱疹新鲜得像是刚烫上去的,还在微微搏动。他们堵住了一个试图翻墙逃进富人区的倒霉蛋。那家伙穿着皱巴巴的西装,腋下夹着个鼓鼓囊囊的公文包,此刻像只受惊的兔子,后背死死抵着冰冷的砖墙。
“求求你们……”西装男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有钱!包里都是!全给你们!放我走!”
一个血十字咧开嘴,露出变得尖利的犬齿,没看包,反而贪婪地盯着西装男因为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脖子。“钱?”他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咕噜声,像在嘲笑,“那玩意儿…能啃吗?”口水顺着他嘴角流下来。
另一个更直接,低吼一声,像头发狂的野牛般猛扑上去!动作毫无章法,纯粹是蛮力和疯狂驱动。西装男绝望地举起公文包格挡。
嗤啦!
廉价的皮革在变异者异常锋利的指甲下像纸一样被撕开!钞票、文件、还有几包白色的粉末(天知道是什么)天女散花般炸开!扑击的血十字被飞舞的钞票糊了一脸,动作一滞,愤怒地嘶吼起来,双手胡乱地在脸上抓挠。西装男趁机想从侧面钻过去,却被另一个一直盯着他脖子的家伙猛地揪住衣领,狠狠掼在墙上!
“我的!”揪住他的血十字兴奋地低吼,张开嘴就朝那脆弱的颈动脉咬去!
“滚开!”被钞票糊脸的那个终于把脸上的纸片扒拉下来,看到同伴要“独享”,瞬间暴怒,不管不顾地一头撞了过来!
两个感染者像争夺骨头的疯狗,在狭窄的后巷里嘶吼着、推搡着、互相撕扯起来。西装男被他们夹在中间,像块破布一样被甩来甩去,脸上被抓出几道血痕,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公文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被他们踩得稀烂。他们似乎完全忘了最初的目标,沉浸在互相攻击的原始快感里。
梅赛德斯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抿了口酒。“看,汤米。这就是你期待的‘力量’?连一顿像样的快餐都组织不好。”她晃着杯子里的冰块,语气带着冰冷的嘲弄,“没有鞭子抽着的野狗,只会互相咬掉尾巴。”
“不过,效率比预想的快,”她斜倚在巨大的市长办公桌边缘,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烟雾缭绕中,她脸上那道鲜红的十字烙印像在呼吸。暗金色的瞳孔透过防弹玻璃,俯瞰着下方如同蚁穴被捅穿般的城市。“鲍勃那些‘小宠物’,看来很勤快。”
她说的是那些沾了稀释病毒液、被故意放进城市四通八达下水道系统的蟑螂。肮脏、高效、无孔不入的活体播种机。效果立竿见影。
就在这时,露台下方主街道的方向传来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和引擎的疯狂咆哮!
一辆红色的敞篷跑车,引擎盖都撞瘪了一块,像头发疯的红色公牛,正试图在堵塞的车流中杀出一条血路!开车的是个金发小子,脸色煞白,眼神里全是末日降临般的恐惧。副驾上坐着一个穿着亮片裙的女人,正捂着脸尖叫。
跑车左冲右突,撞开几辆挡路的车头,终于冲上了一条相对空旷的逆行道!金发小子脸上刚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狂喜——
路边建筑阴影里,猛地窜出七八个身影!他们穿着各异——有穿着超市制服的,有套着脏兮兮工装的,还有个穿着沾满油漆的连体裤。唯一的共同点是脸上那狰狞的鲜红血十字,以及眼中燃烧的、非人的饥渴和暴虐!
他们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嚎叫着扑向疾驰的跑车!动作快得惊人!
“不——!”金发小子发出绝望的嘶吼,猛打方向盘想避开!
太晚了。
一个穿着油漆工连体裤的壮汉,不知哪来的蛮力,猛地跃起,双手死死抓住了跑车敞开的副驾驶车门边缘!身体被车子巨大的惯性带得飞起,双脚拖在地上,火星四溅!他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嘶吼,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副驾上尖叫的女人!
另外几个感染者则疯狂地扑向车身侧面,用身体撞击,用变得尖锐的指甲抓挠车漆!一个穿着超市围裙、手里还拎着半截棒球棍的家伙,抡起棍子就砸向驾驶座旁的车窗!
砰!哗啦!
车窗玻璃应声而碎!玻璃渣像冰雹一样溅了金发小子一脸!他惨叫着,下意识地抬手去挡脸,方向盘瞬间失控!
跑车像醉汉一样猛地朝路边歪去!抓着车门的油漆工趁机咆哮一声,双臂肌肉坟起,竟然硬生生地把那扇沉重的车门从铰链上撕扯了下来!车门像块破铁皮一样被甩飞出去,砸在路边一辆车上!
副驾上的亮片裙女人暴露无遗!她惊恐的尖叫声达到了顶点!几个围在车边的感染者兴奋地嚎叫着,无数只手疯狂地伸进车内,抓向她的头发、手臂、衣服!
“滚开!别碰她!”金发小子满脸是血,状若疯虎,一手胡乱地挥舞着试图阻挡那些伸进来的手,另一只手徒劳地想重新控制方向盘。
嗤啦——!
女人的亮片裙被几只粗暴的手撕开!一个穿着工装裤、脸上十字疱疹歪斜的家伙,眼睛赤红,带着淫邪的狂笑,整个上半身都探进了车里,满是油污的手直接抓向女人暴露的胸口!另一个则张开嘴,露出尖牙,低头就想啃咬她雪白的大腿!
场面瞬间变成了野蛮的聚餐现场,夹杂着施暴的兴奋嘶吼和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金发小子试图保护她,却被一个感染者从破碎的车窗探进手,狠狠抓在脸上,顿时鲜血淋漓!
跑车彻底失去控制,一头撞上了路边坚硬的消防栓!
轰!
巨大的撞击声!消防栓被撞断,高压水柱如同愤怒的银龙冲天而起!冰冷的水流瞬间浇了那群施暴者一身!突如其来的刺激让他们动作一滞,发出困惑和愤怒的吼叫。
水雾弥漫中,敞篷跑车扭曲地卡在断裂的消防栓上,车里的景象惨不忍睹。金发小子趴在爆开的气囊上,生死不知。副驾上的女人……已经没了声息,身体以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身上布满抓痕和啃咬的伤口,鲜血混着喷涌的自来水,染红了车厢和地面。
那群被冷水浇醒的血十字感染者茫然地站在水柱和血水里,互相看了看,似乎对这场“盛宴”突然被打断感到不满。其中一个抹了把脸上的血水,目光被不远处一家被砸碎橱窗的音像店里传出的巨大摇滚乐声吸引,喉咙里咕噜一声,丢下“残羹冷炙”,摇摇晃晃地朝那边走去。另外几个也似乎失去了兴趣,有的去追一辆试图绕过事故现场的摩托车,有的则开始砸旁边店铺的玻璃,纯粹为了破坏的快感。
一场疯狂的围猎,以混乱开始,以更彻底的混乱结束。猎物死了,猎手们一哄而散,只留下狼藉的现场和喷涌的水柱。
自助餐开始了。包括快餐,还有……“娱乐”。
更远处,一个穿着超市制服的男人,脸上带着刚出现的血十字,手里挥舞着一把从五金店抢来的消防斧,疯狂地劈砍着一家珠宝店的防弹玻璃门。火星四溅,防弹玻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身后,几个同样带着新鲜烙印的感染者,像一群亢奋的猴子,把从隔壁花店抢来的花盆砸向街边的橱窗,玻璃碎裂声清脆而刺耳。没有明确目标,只有纯粹的、被放大到极致的破坏欲。看到什么砸什么。
混乱。纯粹的、毫无方向的混乱。就像往蚂蚁窝里倒了一壶滚水,除了沸腾的恐慌和互相践踏,什么也剩不下。
露台上,梅赛德斯优雅地放下酒杯,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仿佛刚欣赏完一场精彩的歌剧。“看,汤米。至少……他们很热情。精力充沛。”她舔了舔红唇,意有所指。
埃弗里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看着远处那混乱的现场,眼神冰冷。他不喜欢这种无序的浪费。
“一群没脑子的疯狗。”他刚进来,黑色风衣的下摆沾着点暗红色的污渍,脸色冷硬得像块花岗岩,眉心的血十字在办公室顶灯下格外醒目。“港口仓库区那边失控了。几个刚转化的码头工人抢了叉车,像玩碰碰车一样乱撞,引爆了油桶。烧了一片。”
埃弗里走到我旁边,也看向窗外混乱的街景,暗金色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冰冷的评估。“没有指令,他们只会凭本能撕咬。浪费资源,制造噪音。”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像看到一群弄脏了他地板的野狗。
梅赛德斯吐出一口烟圈,烟雾在空中扭曲。“所以喽,才需要牧羊犬。”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埃弗里和我。“疯狗需要项圈和鞭子。散沙,”她弹了弹烟灰,目光落回街上那个还在疯狂劈砍珠宝店大门的感染者,“需要模子来塑形。”她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弧度,“等他们疯够了,饿极了,自然就会抬头,寻找能给他们指路的光。”
我呷了一口冰水。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压下了胃里因为窗外景象而微微翻腾的躁动。混乱是阶梯,但阶梯不能是流沙。我面无表情,目光掠过那辆报废的跑车和喷涌的水龙,投向更远处城市边缘那些被封锁的、如同巨大铁链般锁住岛屿的跨海大桥。混乱是温床,但温床里的蛆虫,需要一只无形的手来梳理。
维赛迪家族的血十字军团,需要的是组织,是纪律,是精确的刀锋,而不是一群失控的野兽。否则,征服就是一句空话。
“实验室那边有消息吗?”我把目光从街头的血腥马戏团收回来,转向埃弗里。
埃弗里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第二批‘志愿者’结果出来了。还是老样子。哺乳动物转化率不稳定,但能成功。其他的……”他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描述,“一堆垃圾。”
“去看看。”我放下水杯。
……
地下实验室的惨白灯光依旧刺眼,空气里消毒水和化学药剂的味道更加浓烈,还混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类似腐烂水果和福尔马林混合的怪味。不锈钢台面比上次来时更拥挤,上面摆满了透明的标本罐,像一排排诡异的展示柜。
负责这个项目的“化学家”是个干瘦的老头,头发乱得像鸡窝,眼镜片厚得像酒瓶底。他叫费舍尔,以前在某个见不得光的研究所搞生物武器,后来被维赛迪家族“请”了过来。此刻他正拿着记录板,对着一个罐子写写画画,看到我们进来,尤其是看到我脸上那暗红的十字烙印时,明显瑟缩了一下,眼神里混杂着恐惧和一种病态的狂热。
“维赛迪先生,福雷斯特先生,科特兹小姐。”他声音干涩,带着点神经质的颤抖。
“结果。”我没废话,目光扫过那些标本罐。
费舍尔咽了口唾沫,指向离我们最近的一排罐子。里面浸泡在淡黄色福尔马林溶液里的,是各种老鼠——灰的、白的、大的、小的。无一例外,它们的头部都呈现出某种程度的异变:头骨微微变形,吻部有撕裂伤或啃咬痕迹,最显眼的是,在它们小小的头面部,都凝结着一个极其微缩、但清晰可见的鲜红色十字形疱疹!有些老鼠的爪子也出现了类似金属光泽的角质化。
“哺乳纲啮齿目,实验鼠,”费舍尔快速说着,语速很快,“注射、接触、气溶胶吸入,所有途径均有成功感染案例。潜伏期短则几分钟,长则数小时。症状高度一致:攻击性暴增,无惧疼痛,出现面部十字疱疹及爪部角质化变异。”他指着其中一只体型格外大的灰鼠,它的牙齿变得异常尖锐突出,“个体差异明显,力量、速度有显著提升,但智商……观察显示,仅保留基础本能和捕猎技巧,无高级思维。”
梅赛德斯凑近一个罐子,饶有兴致地看着里面那只凝固在狰狞扑咬姿态的老鼠,它脸上那个微小的血十字在溶液里像颗诡异的红痣。“小东西还挺凶。”
埃弗里则面无表情,对这些老鼠标本毫无兴趣,目光直接投向后面的罐子。
后面的景象就有点……倒胃口了。或者说,毫无价值。
几个大罐子里,密密麻麻地泡着蟑螂。美洲大蠊,油光水滑,保持着各种扭曲的死亡姿态。有些腿断了,有些翅膀破了,但无一例外,它们那硬邦邦的外骨骼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变异的迹象,更别说血十字了。只是淹死的虫子。
旁边一个罐子里泡着几只蚊子,同样死得透透的,细长的腿脚蜷缩着。
另一个罐子里是一只羽毛凌乱的金丝雀,小小的身体在溶液里漂浮着,眼睛紧闭,鸟喙微张,像是淹死前的哀鸣。它漂亮的羽毛上没有任何异常。
费舍尔拿起记录板,指着这些“失败品”,语气带着点困惑和挫败:“节肢动物门(蟑螂、蚊子),鸟纲(金丝雀、鸽子),还有爬行纲的几只蜥蜴……全部失败。即使直接浸泡在高浓度‘血十字’原液里超过二十四小时,除了导致其生理死亡,未观察到任何感染迹象,更无变异特征。”他放下记录板,摊了摊手,“病毒似乎……只对哺乳纲的生物起效。精确点说,是温血、胎生的那一类。机制……还不完全清楚。可能和受体细胞、神经系统的复杂性有关?”
我走到那个泡着金丝雀的罐子前。小小的鸟儿,曾经可能属于某个公寓窗台上的鸟笼,唱着愚蠢的歌。现在它只是一团湿漉漉的羽毛,无声地沉在罐底。旁边罐子里,淹死的蟑螂腿脚僵硬地伸展着。
“只认哺乳动物?”梅赛德斯挑了挑眉,语气带着点黑色幽默,“啧,还挺挑食。看来我们的病毒先生,对冷血动物和长羽毛的没兴趣。”她用手指轻轻弹了弹泡着蟑螂的罐子,发出沉闷的响声。
埃弗里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范围缩小了。麻烦也少了。”他的意思很明确:不用担心满天的疯鸟或者下水道里变异的巨型杀人蟑螂军团。
只认哺乳动物。这个发现像一块冰冷的金属,投入我的思维。限制?不。是精准。血十字病毒不是无差别的天灾,它更像一把特制的钥匙,只打开特定的锁。人类的锁。或者说,温血、胎生、拥有复杂大脑和神经系统的那些生物的锁。这解释了为什么街头那些感染者还懂得使用工具——消防斧、美工刀、甚至抢来的枪。他们的智慧被病毒扭曲、放大的是原始欲望和暴力本能,但底层的“使用工具”的硬件还在。
这很好。非常好。
混乱的散沙,只要找到合适的模子,就能塑造成最锋利的武器。血十字是烙印,是力量,是服从的本能。而维赛迪家族,就是那个模子。
“费舍尔。”我开口。
干瘦的老头立刻绷直身体:“是!维赛迪先生!”
“继续试。猫、狗、猪……所有你能弄到的哺乳动物。”我的目光扫过那些泡着老鼠的成功标本罐,“我需要更详细的数据。转化率、极限能力、可控性差异。特别是……”我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找出影响‘智商保留度’和‘可控性’的关键因子。是剂量?是感染途径?还是……宿主本身的素质?”
费舍尔眼镜片后的眼睛亮了起来,那是疯狂科学家看到无底洞研究经费时才有的光芒。“明白!绝对没问题!我会设计最严密的对照组!需要更多活体!特别是……呃……灵长类?如果有的话……”
“给你弄。”埃弗里冷冷地接口。
我转身离开那些浸泡着死亡和失败的标本罐。空气里的怪味似乎也淡了些。走到门口,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另外,把那些垃圾,”我指了指蟑螂、蚊子和金丝雀的罐子,“处理掉。看着碍眼。”
“是!马上处理!”费舍尔忙不迭地答应。
回到顶楼办公室,窗外的混乱交响乐似乎进入了一个新的高潮。更多的地方冒起了黑烟,枪声更加密集,甚至夹杂着零星的、沉闷的爆炸声。远处一栋公寓楼,低层的窗户被砸破了,隐约能看到人影在里面扭打、撕扯。高层的窗户则亮着灯,窗帘紧闭,像一个个惊恐的眼睛。
我坐回市长那张宽大得过分的真皮座椅。冰冷、柔韧的皮革触感传来。梅赛德斯走到巨大的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杯琥珀色的液体。埃弗里则像一尊门神,沉默地立在巨大的办公室门旁,暗金色的瞳孔望着窗外那片沸腾的炼狱。
混乱在蔓延,如同野火。但野火,也需要风向来引导。
我拿起内线电话,按下加密频道的一个按键。片刻,一个带着电流杂音、但异常恭敬的声音传来:“老板?”
“通知所有‘带烙印’的小组长,”我的声音平稳,清晰地透过话筒传出,“清点各自区域还能用的‘工具’。车辆、武器、燃料仓库位置。把那些只会乱咬的‘新朋友’,”我顿了顿,看了一眼窗外那个还在疯狂劈砍珠宝店大门的感染者身影,“……引向半岛大桥封锁线方向。告诉守在桥头的‘自己人’,准备接收‘礼物’。”
话筒那边沉默了一秒,随即响起压抑着兴奋的回答:“明白!礼物!马上安排!”
放下电话。我靠进椅背,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被地平线吞没,城市的灯火在混乱中次第亮起,又被升腾的黑烟遮蔽,明明灭灭,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
散沙?很快就不会是了。血十字的锁链,正在黑暗中悄然锻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