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刺鼻,弥漫在空气中。
林渊感觉自己的意识沉浮、拉扯,无法挣脱包裹感。
身体猛地一抽,猛地睁开了眼。
宴会厅呢?呛死我的水杯呢?
愣愣的看着头顶上方一片纯白的天花板,以及一盏冰冷、散发着光芒的吸顶灯。
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因为一杯该死的酒直冲气管活活呛死……
老天奶……自己怎么这么可怜?
喉咙深处仿佛还残留着那灼烧般的剧痛…………等等!
喉咙?剧痛?
自己这是在哪里?难道没呛死?活了?
视线艰难地聚焦,费力地转动着脖颈。
纯白色病号服映入眼帘,布料松软,更惊悚的是,视线下方本该是平坦的胸口处,竟微微隆起陌生的弧度!
林渊猛地吸了口冷气,得他喉头一紧。
“咳咳咳——”
声音是一种女性娇软的嘶哑。
“心心!”
几乎在咳嗽响起的一瞬间,一个饱含着焦急和温柔的低沉男声闯了进来。
那个人去给他倒水,转过身,那张脸……
呕吼,就算化成灰林渊都认得,祁楠。
眼前这张脸,所有的棱角锋芒都被生生剥去了。
那双常年淬了寒冰的眸子,此刻被一层浓到化不开的关切浸润着,专注、柔软,甚至带着一点……失而复得的惶恐?
这种眼神,让林渊觉得荒谬极了。
祁楠人已冲到了床边,属于他的古龙水混合着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充满了林渊的鼻腔。
“别急着说话!”祁楠的声音绷得很紧,每个字都放得又轻又柔,“你烧得太厉害,刚用了药。”
说话间,他那的手已经探了过来,一只大手极其轻柔地托住了林渊的颈后。
另一只手则自然地抚上了他的额头,指腹的微凉触感和小心翼翼的力道,让林渊的大脑几乎瞬间宕机。
林渊看到了祁楠眼中自己的影子……
不对!这不是他的身体!这声音、这胸口的感觉、还有祁楠这见鬼的、能溺死人的温柔……
邻家妹妹……苏心心……那个一直跟在祁楠身后、笑容干净、公认祁楠唯一软肋的女孩?!
所以……他不是林渊了?
他是呛死的水鬼林渊,然后上了苏心心的身?!
“温……度下来了点……还好……”祁楠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震颤,轻柔抚过林渊额前汗湿发丝的动作。
下一秒,巨大的荒谬感和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的狂喜洪流般冲垮了所有情绪。
他看着祁楠那张写满呵护的脸,看着这冷面阎王对着自己,快意如同藤蔓一样,在他灵魂深处疯狂滋长。
祁楠啊祁楠,你也有今天!你在苏家别墅那个露台上俯视我的时候,可曾想到此刻会在这张病床上,像个老妈子一样伺候你最痛恨的死对头?!
“楠哥哥……”三个字从喉咙深处溢出来,带着一种连林渊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极其自然的嗲气,又软又糯,还裹着一层被高烧浸过的、带着浓厚鼻音的水汽。
话一出口,连林渊自己都被惊得头皮发麻。
几乎是本能驱使,他捕捉到身体主人残留的那丝晕眩不适。
蹙起精心描画过的眉头,细密的睫毛微颤着垂下,在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眼下肌肤上投下一小片可怜的阴影,嘴角无力地向下瘪着,整张脸写满了委屈和难耐。
“头……好疼……嗓子也……好难受……”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带着细碎的抽气声,眼角适时地泛起一圈微红,水光在里面盈盈晃动,眼看就要滚落下来。那副模样,简直是将“我见犹怜”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连林渊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难道自己适合当女孩子?
不对……呸呸呸,他是八块腹肌的大帅哥!
祁楠的脸瞬间绷得更紧,眉宇间的焦灼和心疼浓得几乎要滴落。
他小心地撤开抚额的手,倾身端起床头柜上一只小瓷碗。
碗里是温热的、熬得几乎看不见米粒的鸡丝粥。
“别怕,烧退了就好了。”他的声音压得低,磁性而温柔,仿佛怕稍重一点都会惊散了他。
“医生说了需要补充点能量,不能硬扛。来,张嘴,多少吃一点,好不好?
一只手,骨节分明却握着一个极粉色的猫咪小勺子,舀了小半勺粥,在碗沿细致地刮去了多余的部分。
轻轻送到了林渊唇边,勺子边缘擦过柔软下唇的触感,带着小心翼翼。
林渊张开嘴,温热滑腻的米粥滑入口腔,浓稠、香喷喷的。勺子撤走时,感觉到嘴角沾了一点。
还不等他有什么动作,一条柔软细腻的白毛巾已经无比轻柔地印了上来,祁楠小心翼翼的擦掉。
“慢点吃。”他的眼睛自始至终没离开过林渊的脸,特别专注。
林渊被看得有些发毛,只得闷头小口小口地啜饮着被喂到嘴边的粥。
眼前是祁楠近在咫尺的专注侧脸,耳边是他低沉温柔的絮语,手臂被他宽大的掌心轻轻扶着……这一切都是真的,可这感觉……活像做梦。
而且还是个荒诞离奇的噩梦!
一小碗粥终于在祁楠的伺候下见了底。
还不等林渊想好下一步是继续装晕还是装睡,祁楠已经放下了空碗。
他转身端起一个医用托盘,上面放着一小杯装着的深褐色药液,旁边还贴心地放着一个插着吸管的透明水杯。
空气里立刻弥漫苦涩气息,
果然!林渊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天杀的,他林渊纵横商海几时被这样娇贵着喂过药?这身体的原主怕不是个豌豆公主转世?!
祁楠已经重新坐回床沿,高大的身影带来一股温热的压迫感。
他端起了那杯深褐色的药。
“心心乖……”他的声音放得简直像在哄三岁小孩,“医生说了,温度刚下来,还有点反复。这点药喝了巩固一下,很快就好了。喝完就有糖水。”
糖水?!老子是林渊,不是你们家三岁奶娃娃!林渊在心里破口大骂,胃里已经开始隐隐翻江倒海,光闻着那味儿就已经头皮发麻。
但残存的理智死死拉住他,顶着这副千金小姐的皮囊,面对着一心扑在自己身上的祁楠,他敢掀桌子喷祁楠一脸试试?
内心在激烈地天人交战,祁楠端着药杯的手没动,只是看着他,耐心地等待着他的乖顺。
无声的压力,温柔却沉重。
罢了罢了!既然都呛死穿成女人了,再憋屈地喝个药算什么?死都死过一次了,命还在就好!只要忍过这一关……
他妈的祁楠!你今天给老子灌下去的药,老子日后一定百倍、千倍地用别的方式,还给你!
小巧精致的下巴微微扬起,看向祁楠的眼神充满了依赖,如同一只被雨水打湿的小猫。
“苦……”眼巴巴的看着他。
祁楠的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另一只手伸过来,极其轻柔却坚定地揽住了林渊那显得格外单薄的肩膀。
“忍一下,心心,就一下。喝完这杯药,哥哥给你买礼物,好不好?”
林渊的心脏像是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酸胀得厉害。
原来不是错觉,活阎王对这个小丫头是真的好……那,既然占了小丫头的身体,就随遇而安吧,他以后就是安心心了。
至于祁楠喜欢她?慢慢追呗,追到自己喜欢他,就……就勉为其难的在一起。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鼻尖一阵强烈的酸涩上涌。
他妈的!
这原主的泪腺是水管子做的吗?!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企图将那股湿润逼回去。
杯沿带着温热的触感,已经轻轻地贴在了他的唇边,苦涩的气息直冲鼻腔。
祁楠耐心的眼神始终停留在他的脸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林渊猛地闭上眼,心一横,一口把药喝了。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生理性颤抖的呜咽还是从喉头逸出。
“好了好了,喝完了。”
祁楠几乎是立刻抽走了空药杯,迅速将其放在远离病床的托盘上。
同时,那杯插着吸管的温水送到了林渊嘴边。
“快,喝口水冲一下。”
她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微凉的水流稍微冲淡了一些口腔里蔓延的顽固苦味。
温热的毛巾再次覆上他的嘴角,擦拭掉可能沾上的点点药渍和水痕。
林渊终于从那口要命的药里缓过点劲儿,虚弱无力地靠回枕头上。
皮不受控制地沉重起来,视线里祁楠忙碌着整理东西的挺拔身影变得有些朦胧不清。
意识沉沉浮浮,被高烧耗尽的体力卷土重来。
但在彻底陷入混沌前的一瞬,一丝极其微弱的得意感,像黑夜里的萤火,闪现在林渊的意识深处。
妈的……老子没白呛死……祁楠这孙子……也有今天……给老子……端茶倒水……擦嘴……
模糊的视野里,只留下祁楠小心翼翼替他掖被角时,那在明亮灯光下拉长的、专注而温柔的侧影轮廓。
安静的病房里,只剩下仪器单调规律的“嘀嗒”声,以及床边那个人轻柔绵长的呼吸。
祁楠俯下身,屏住呼吸,亲了亲她的脸,我的……我的心心,怪自己没保护好你……怎么就感冒了呢?
祁楠……
祁楠……
那张永远写着“生人勿近”的冷脸,怎么可能对着苏心心…,…露出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占有欲……像个变态,不是说是邻家哥哥吗……
祁楠坐在那张明显低于他身高的陪护椅上,长腿因伸展困难而略略蜷着。
下颌不知何时轻轻抵在那熟睡女孩的枕头边缘,距离极近。他侧着脸,细细描摹着枕上那张苍白、精致到不真实的脸庞。
女孩的眼睫在初晨的微光中像两扇沉甸甸的黑羽,覆盖住眼睑下可能存在的波动。
因高烧而带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褪去了些热度,留下一种易碎的苍白。
曾经饱满红润的嘴唇有些干涩起皮,随着细微平缓的呼吸微微翕张。
他维持着这个守护的姿态,不知过了多久……
那眼底深处暗流涌动的占有感终于微微收敛,祁楠这才极其缓慢地稍稍拉开一点微不足道的距离,确保自己指尖的触碰不会惊醒睡梦中的人。
指尖轻轻落在女孩因蜷缩而微微卷曲的手背皮肤上。
指尖带着微凉的体温,只是极其轻柔地覆盖上去,指尖是难以言喻的细腻温热。
祁楠的喉结难以察觉地滚动了一下,压下身体深处骤然腾起的、更陌生的悸动暗涌。
他只是维持着这个接触的姿势,对着床上的小人儿一字一句地轻语:
“别怕,心心。”
“哥哥在。”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