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和江俞白成为同桌已经有一年了,马上就要进入高考倒计时了,在一个秋意渐浓的下午,第五节课的下课铃像颗裹着糖衣的石子,落进(12)班沉闷的课桌上。许星蔓正用铅笔尖戳着练习册上卡住的曲线图,斜前方的江俞白已经合上了物理课本,白色校服袖口随着他收拾书包的动作滑下,露出腕骨清晰的线条。她慌忙低下头,假装演算最后一道化学方程式,却在草稿纸上画出了歪歪扭扭的糖纸纹路——就像上周他塞给她的那颗橘子硬糖,甜得人心里发慌。
“许星蔓,走不走?今天校门口有新开的鸡蛋灌饼!”同桌林薇的书包带扫过她的胳膊时,她正盯着江俞白背影发呆。
“啊……等我两秒!”她手忙脚乱地把数学书往书包里塞,拉链拉到一半时,听到身后传来轻轻的咳嗽声。
“你的笔。”江俞白的声音带着刚下课的微哑,递过来的黑色水笔上还贴着她上周写的“逢考必过”便利贴,边角被磨得有些卷了。他指尖的温度透过笔杆传来,许星蔓接笔时不小心擦到他的指腹,像触到了秋日午后晒暖的窗台,脸颊“腾”地热起来。
教学楼外的香樟叶落了满地,踩上去沙沙作响。许星蔓被林薇拽着往前走,眼角却忍不住往身后瞟。直到走到岔路口,林薇突然拍了下额头:“糟了!我英语卷子落教室了!你先去买饼,我回来找你!”说完就一阵风似的跑回了楼,留下许星蔓抱着书包站在原地,看着熙攘的人流渐渐稀疏成单行线。
“又落单了?”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江俞白背着黑色双肩包,手里拎着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瓶身上凝着的水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滑。他刚打完球,额角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却依旧干净得像刚洗过的白衬衫,连校服领口蹭到的一点粉笔灰都显得恰到好处。
“林薇……回去拿卷子了。”许星蔓下意识地绞着书包带,指尖的温度还没散去。
“巧了,”江俞白抬下巴指了指西边的梧桐巷,夕阳正把巷口的老槐树染成焦糖色,“我姑姑今天熬了梨汤,说让我给你带一份。”他说得自然,仿佛“顺便带汤”是每天的日常,可许星蔓记得上周班会上,他明明说过姑姑家住在城东的老街区,和她回家的方向完全相反。
巷子里的青石板路被秋阳晒得温热,两侧的梧桐树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只有几缕金光从叶隙间漏下来,在地上投出铜钱似的光斑。两人并肩走了几步,谁都没说话。许星蔓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撞着耳膜,只好假装看路边花坛里的雏菊。那些白色小花沾着傍晚的露水,在风里轻轻摇晃。
“上周你给煤球带的猫粮,”煤球是许星蔓和江俞白给一只流浪猫取的名字,江俞白忽然蹲下身,从包里摸出一小袋猫粮,那只三花流浪猫立刻从墙根窜出来,蹭着他的裤腿呼噜噜叫,“它好像更喜欢这种鱼味的。”他倒猫粮的动作很轻,指尖划过猫耳时,煤球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许星蔓惊讶地蹲下来:“你怎么知道我上周换了猫粮?”她明明是趁他没注意时偷偷换的。
江俞白指尖一顿,耳尖泛起薄红,转而指着猫背上的黑斑:“你看,这块像不像你画在笔记本上的小太阳?”他避开了她的目光,起身时拍了拍裤腿上的猫毛,“前天值日生锁门时,看到你在本子上画这个。”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许星蔓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块刚出炉的烤红薯,暖烘烘的热气直往眼眶里冒。她看着江俞白弯腰给煤球添水的侧影,夕阳把他的睫毛镀成了金色,鼻梁的阴影落在脸颊上,忽然觉得这个总在习题册上写满公式的学霸,藏着比抛物线更温柔的弧度。
“你好像很喜欢观察别人?”她轻声问,指尖无意识地揪着书包上的钥匙链。
“没有,”江俞白直起身,把空了的猫粮袋塞进裤兜,“只是……你画的小太阳很特别。”他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石子骨碌碌滚到墙角,惊飞了两只停在砖缝里的麻雀。
许星蔓想说些什么,却被巷口传来的吆喝声打断。“卖麦芽糖嘞——又香又甜的麦芽糖——”一个推着木车的老爷爷慢慢走来,车上的玻璃罐里装着琥珀色的糖块,在夕阳下闪着光。
江俞白忽然停下脚步,从裤兜里摸出零钱:“老爷爷,要两块麦芽糖。”
许星蔓看着他接过裹着油纸的糖块,心里有些疑惑。他不是不爱吃甜的吗?上周林薇分享的巧克力,他都悄悄分给了后排的男生。
“给。”江俞白把其中一块递给她,油纸上传来麦芽糖温热的甜香,“上次你说小时候外婆常给你买这个。”
许星蔓猛地抬头看他,眼睛瞪得圆圆的。那是半个月前晚自习时,她对着模拟卷唉声叹气,随口提了句“要是有麦芽糖就好了,吃甜的会变聪明”。当时他明明埋着头在写数学压轴题,原来……都听到了。
“你怎么……”她的声音有点发颤,捏着油纸的手指微微收紧。
“随便记的。”江俞白低下头,假装拆自己那块糖,耳尖却红得快要滴血。他把糖放进嘴里,腮帮轻轻鼓了一下,像只储存粮食的小仓鼠。许星蔓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笑出声,心里的暖意像麦芽糖一样,慢慢化开,甜得人发晕。
两人含着糖继续往前走,麦芽糖的甜在舌尖慢慢融化,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走到那棵歪脖子梧桐树下时,江俞白忽然停住脚步,从包里翻出一个笔记本。
“上周你问的那道数学竞赛题,”他指着上面画满红笔的草稿,“我试了三种解法,觉得这个辅助线画法最巧。”他蹲在路边,就着渐渐暗下去的天光,用铅笔在空白页上唰唰地画起来,手腕起落间,袖口滑下露出一小截淡青色的血管。
许星蔓蹲在他旁边,能闻到他发间淡淡的皂角香,混着麦芽糖的甜味。他讲题时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节奏,指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远处传来的归鸟叫声、巷尾电视机的声响混在一起,成了这个傍晚最温柔的背景音。
“这里连接AC,利用相似三角形的比例关系,就能把变量消掉。”江俞白放下笔,抬头看她,暮色已经漫上他的眼睛,像落了半片晚霞,“懂了吗?”
许星蔓愣愣地点头,其实满脑子都是他刚才讲题时,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的小扇子似的阴影。巷风忽然大了些,卷起她额前的碎发,江俞白下意识地抬手,指尖刚碰到她的发丝就触电般缩回,手里的铅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对、对不起……”他慌忙去捡笔,耳根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许星蔓的心跳得像要撞出胸腔,她低下头,看到两人落在地上的影子挨得很近,被夕阳拉长成了两个依偎的符号。手里的麦芽糖已经化了一半,黏黏的糖汁沾在指尖,甜得有些发烫。
“那个……谢谢你的糖。”她小声说,脚趾无意识地蹭着青石板上的青苔。
“不、不客气。”江俞白把铅笔塞进笔袋,手指却在微微发抖,“时间不早了,你家快到了吧?”
许星蔓抬头,果然看到小区的铁门就在几十米外,门口的路灯已经亮了,昏黄的光晕染开,把梧桐树的影子投在墙上,晃呀晃的。她点点头,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甜。
“那……我进去了。”她捏着剩下的半块麦芽糖,油纸已经被手心的汗濡湿。
“嗯,”江俞白看着她,忽然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铁盒,“这个给你,上次在文具店看到的。”铁盒上印着只趴着的橘猫,和他说过的那只“大橘”很像,打开来里面是枚银杏叶形状的书签,叶脉上还刻着细小的英文:“To the stars”。
“这太贵重了……”许星蔓想推辞,手指却不受控制地接了过来,铁盒的边角还带着他的体温。
“不贵重,”江俞白笑了笑,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清晰,“就当……谢谢你陪我走这段路。”他转身往巷子深处走,白色校服在暮色里越走越远,背影却不像平时那么挺拔,有点微微的拘谨,像个第一次送礼物的小学生。
许星蔓站在原地,捏着铁盒和剩下的半块麦芽糖,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子拐角。晚风吹过,带来远处人家炒菜的香气,还有梧桐叶簌簌落下的声音。她低头看着掌心的书签,银杏叶的边缘磨得很光滑,大概是被他摩挲了很久。
原来有些熟稔,是从分享半块麦芽糖开始的;有些心动,是从歪脖子梧桐树下的讲题声里蔓延开的。就像此刻手里的糖,甜意慢慢渗进心里,把这段每天都走的路,酿成了带着桂花香气的秘密。
她转身走进小区,脚步轻快得像踩着云朵。书包里的书似乎不再沉重,因为她知道,明天傍晚的梧桐巷口,会有一个人,带着皂角香和麦芽糖的甜,等着和她一起,把这段渐渐清晰的心动,走成秋天里最长最长的放学路。而巷尾的暮色,正悄悄把少年递过来的半块糖,和少女藏在袖口的心跳,一起裹进了渐浓的秋夜里。
——————未完待续——————
提醒一下许星蔓是隐瞒身份的大小姐,这个身份在后期有用,前期不是很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