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自习课比往常来得更早一些。
苏小满盯着讲台上老周的保温杯——那是他去办公室批卷子的信号。
她支着下巴数到第三遍《孤勇者》的副歌，终于听见后门“吱呀”一声轻响——顾昭被程浩然拽去帮隔壁班搬投影仪了。
她立刻从座位上弹起来，蹲到顾昭课桌旁。
抽屉里还残留着他常喷的青柠味香水，混着铅笔灰的气息。
苏小满屏住呼吸，指尖触到一叠硬壳笔记本——封皮是磨损的深灰色，边角卷着，每本扉页都用钢笔写着“顾昭 高二（3）”，字迹遒劲得像刻上去的。
第一本翻到中间，密密麻麻的微积分推导占满半页，旁边批注着“错题：洛必达法则适用条件漏看”；第二本夹着张数学竞赛初赛准考证，照片里的顾昭没戴耳钉，眉峰比现在更冷；最底下那本更薄，纸张泛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记的是“奶奶今日血压135/85，中药需加两钱黄芪”。
苏小满的心跳撞得耳膜发疼。
她把五本笔记叠成一摞，掏出手机对准封皮——镜头里突然映出一片阴影。
“苏小满。”
顾昭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铁棍，从头顶砸下来。
她手一抖，手机“啪”地摔在两人中间的地砖上，屏幕裂出蛛网纹。
他弯腰捡起手机，指节因为用力泛白。
苏小满这才发现他额角还沾着搬投影仪时蹭的灰，校服第二颗纽扣歪到锁骨位置——平时他最在意这些，此刻却像完全没察觉。
“你到底想干嘛？”他捏着她的手腕，力度大得要把人钉在墙上。
苏小满望着他发红的眼尾，突然想起昨晚他发的那张照片：错题集摊开在课桌上，红豆粥杯底还凝着水珠。
“我只是不想你再假装无所谓了！”她仰头，指甲掐进掌心，“你躲在浪荡校霸的壳子里，藏着奥数奖牌，藏着年级前十的卷子，藏着给奶奶看病的账单——你知不知道上周老周说‘某些同学拖班级后腿’时，你捏断了三支铅笔？”
顾昭的喉结动了动，指腹无意识摩挲她腕骨上的淡青血管。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远处传来高一新生的打闹声。
他突然松开手，后退半步靠在窗台上，垂着的手指把笔记封皮攥出褶皱。
“你不明白……”他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我奶奶总说，昭昭要活成太阳，别让别人看见影子。我装学渣，装混不吝，是因为——”他突然笑了一声，“是因为这样就算考砸了，也不会有人说‘你看那顾家小子，到底还是没出息’。”
苏小满的鼻子酸得厉害。
她想起前世自己躲在楼梯间哭时，顾昭递来的那包纸巾——包装上印着“医院便民服务”，原来他那时刚从奶奶病房出来。
“那我偏要把影子晒成光。”她弯腰捡起笔记，指尖轻轻抚过他写的批注，“顾昭，你藏得够久了。”
第二天晨会上，老周的扩音器在操场炸响：“近期有位同学匿名提交了一份‘明华隐藏学霸档案’——”他推了推眼镜，镜片闪过一道光，“经核实，高二（3）班顾昭同学，连续三次月考年级前十，数学竞赛省级二等奖，物理奥赛初赛全市第三。”
操场炸成一锅沸腾的饺子。
苏小满盯着自己的运动鞋尖，听见左边女生尖叫“校霸居然是卷王”，右边男生吹了声长哨：“难怪上次我抄他作业被骂，原来人家写的是竞赛题！”
顾昭站在队伍最前头，白衬衫被风掀起一角。
苏小满看见他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她发顶的蝴蝶结上——那是她特意系正的。
课间操时间，顾昭拽着她的手腕往天台跑。
风灌进校服袖子，苏小满听见自己的心跳比跑800米还快。
天台铁门“哐当”关上时，他背靠着栏杆，月光石耳钉在阳光下闪了闪。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他问，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卷走。
苏小满愣住。
她想起他打拳时渗血的指节，想起他蹲在医院走廊吃冷掉的包子，想起他偷偷帮她补的数学笔记——那上面的字迹比平时更工整，像在写情书。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她踮脚，把歪掉的蝴蝶结重新系好，“你可以不用一个人硬撑。难过了可以骂脏话，委屈了可以掉眼泪，考砸了……”她眨眨眼，“考砸了我帮你抄十遍错题。”
顾昭突然笑了，笑得肩膀直颤。
他伸手揉乱她的头发，耳钉擦过她耳垂：“苏小满，你比我画的漫画主角还轴。”
放学铃打响时，顾昭站在她课桌前，影子把她的素描本遮了大半。
他从校服口袋里摸出颗草莓糖，剥开放在她手心里：“下周模拟考，如果你能进前五十——”
“如果我进前十呢？”苏小满舔了舔糖，甜得眯起眼。
顾昭低头，耳尖红得要滴血：“那我请你吃一辈子早餐。红豆粥，小笼包，糖糕，你想吃什么我都买。”
窗外的乌云不知何时压到了教学楼顶，风卷着梧桐叶砸在玻璃上。
苏小满望着他翘起的呆毛，突然听见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
“成交。”她把糖纸叠成小飞机，“不过先说好，我要加双份糖。”
顾昭弯腰收拾书包，露出后颈那道浅浅的疤——是打拳时被划的。
苏小满摸出素描本，快速勾勒他的侧影。
远处的雷声越来越近，像在敲一面巨大的鼓。
放学铃最后一声余音消散时，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走廊玻璃上。
顾昭把外套顶在两人头上，拽着她往校门口跑：“跑快点，雨要下大了！”
苏小满跟着他跑，发梢沾了雨珠，却笑得比阳光还亮。
她知道，有些秘密被晒在太阳下后，会开出比彩虹更美的花。
而此刻压顶的乌云，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序章——毕竟，她和顾昭的故事，才刚刚翻到最热闹的那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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