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苏小满抱着跳远鞋穿过操场时，后颈还沾着未擦干的晨露。
她特意比平时早到半小时——前世校运会选拔赛那天，她就是在这个时间点被林潇潇推了一把，膝盖磕在沙坑沿上，痛得三天没下床，最后只能退出比赛把名额让给对方。
沙坑边的铁架上挂着晨雾，她蹲下身调整助跑标记，余光忽然扫到沙坑边缘多了块泛着油光的塑料布。
"奇怪。"她嘀咕着伸手去掀，指腹刚碰到塑料布边角就顿住了——底下的沙土颜色发深，凑近闻还有股淡淡的矿泉水味。
她扯起塑料布一角，半瓶没盖紧的矿泉水滚出来，瓶身还凝着水珠，显然是刚洒的。
后颈的汗毛竖起来。
前世那个雨天，她也是这样蹲在沙坑边，然后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
此刻塑料布下的湿沙像道疤，把记忆撕得生疼。
"小满？"
熟悉的低哑嗓音从身后传来。
苏小满猛地抬头，正看见顾昭抱着件外套跑过来，额发被风吹得翘起，校服拉链只拉到胸口，露出里面黑色运动背心的边。
"不是说今天我陪你练？"他走到跟前，把外套往她肩上一搭，"怎么又自己跑这么早——"
话没说完，他的目光落在她脚边的塑料布上。
苏小满刚要开口，余光瞥见塑料布边缘被晨露浸得发亮。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却忘了脚下塑料布本就滑，鞋底和塑料布摩擦出刺啦声，整个人重心不稳往后仰去。
"小心！"
顾昭眼疾手快捞住她腰，手臂猛地一收往怀里带。
可他自己的脚正踩在塑料布上，湿滑的表面让他根本刹不住步。
两人踉跄着往后退，苏小满只来得及抓住他后背的校服，下一秒就听"噗通"一声，两人摔进沙坑边缘的软沙里。
沙粒灌进领口的瞬间，苏小满脑子一片空白。
她能清晰感觉到顾昭的心跳透过后背传来，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尖，带着点运动后的热气。
"你...没事吧？"顾昭的声音闷在她颈窝，尾音有点发颤。
苏小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趴在他胸口，赶紧撑着他肩膀坐起来。
她的发绳散了，碎发黏在汗津津的额角，顾昭的校服前襟全是沙，连下巴上都沾着粒沙子。
"我、我没事。"她手忙脚乱去拍他身上的沙，"你呢？
膝盖是不是又——"
话音未落，她看见顾昭右腿膝盖处的校服破了个洞，露出下面渗血的擦伤。
远处传来脚步声。
苏小满抬头，正看见林潇潇抱着保温杯站在跑道边，见两人看过来，她愣了愣，随即露出关切的笑："小满？
顾昭？
你们怎么摔了？"
顾昭单手撑着沙坑边缘站起来，另一只手把苏小满拉起来。
他拍了拍裤腿的沙，目光扫过林潇潇脚边的塑料袋——里面露出半瓶矿泉水的瓶身，和刚才沙坑里滚出来的一模一样。
"没事，滑了一下。"他扯了扯嘴角，语气漫不经心，"潇潇来得正好，帮我看看这塑料布谁扔的？
小满刚说可能是训练器材，我看着倒像有人故意铺的。"
林潇潇的手指在保温杯上掐出白印。
她扫了眼沙坑边的塑料布，又看了看顾昭膝盖的伤口，勉强笑道："可能是清洁阿姨没收拾干净吧？
我、我还有事，先去教室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马尾辫甩得比平时快三倍。
角落的单杠后面，程浩然举着手机从树后探出头，屏幕上还亮着录像界面——他刚才蹲在单杠上啃包子，正好把这幕全拍下来了。
"老大！"程浩然蹦跶着跑过来，手机举得老高，"我都录下来了！
那塑料布绝对有问题，你看这水迹——"
"先去医务室。"顾昭打断他，低头看向苏小满，"你检查下有没有哪里疼？"
苏小满这才发现自己手心蹭破了点皮，刚才只顾着担心他，倒没觉得疼。
她摇了摇头，却看见顾昭手背上的擦伤，血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滴。
医务室里，消毒水的气味刺得人鼻子发酸。
校医老周举着棉签要碰顾昭膝盖的伤口，他倒吸口凉气，偏头对苏小满笑："你别看，怪疼的。"
苏小满没听他的，反而凑得更近。
她看见他膝盖上的旧疤叠着新伤，突然想起前世他总说自己"摔惯了"，原来不是打球摔的，是当地下拳手时受的伤。
"疼就抓我手。"她把自己没受伤的左手伸过去。
顾昭愣了愣，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掌心，到底没真抓，反而用指节蹭了蹭她发顶："我可是校霸，哪能在小姑娘面前喊疼？"
老周噗嗤笑出声："小顾啊，你上次被人打进医务室，疼得把我桌子都抓裂了道缝，现在倒会装了。"
苏小满憋不住笑，眼泪却跟着掉下来。
她慌忙去擦，反而让顾昭慌了神："我真没事！
你看这伤口——"
"闭嘴。"她抽了抽鼻子，把冰袋按在他手背上，"再说话我就把你藏在讲台里的数学作业全画成小狗。"
顾昭立刻噤声，乖乖任她处理伤口。
阳光透过医务室的窗户照进来，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洒下一片金斑。
当晚九点，苏小满的微博提示音炸成一片。
她点开"明华校园八卦"的新动态，视频里正是她和顾昭摔倒的画面，标题写着："顾昭苏小满亲密摔倒？
校霸秒变护花使者？"
评论区瞬间涌进上百条留言：
"啊啊啊顾昭捞人的动作也太帅了！"
"苏小满怎么总往校霸身边凑？
之前还抢他同桌，现在又搞这出..."
"楼上的酸了？没看见顾昭是主动的吗？"
苏小满盯着手机屏幕，突然笑出声。
她打开绘图软件，快速勾了只小狐狸，正蹲在沙坑边冲镜头挤眼睛，脚边还画了团被踩皱的塑料布。
她配文："有些陷阱，是给猎人准备的哦~"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林潇潇的卧室里，手机屏幕亮得刺眼。
她盯着苏小满的微博，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电脑里还开着刚写一半的小作文——《震惊！
某女生为博关注竟自导自演摔倒戏码》，此刻光标在结尾处闪烁，像道冷笑。
"啪"的一声，她合上电脑。
月光透过窗帘照在书桌上，那张泛黄的合影里，两个少女的笑容被阴影切得支离破碎。
她抓起照片塞进抽屉最底层，转身时碰倒了保温杯，褐色的枸杞水渗进地板缝，像滴凝固的血。
第二天早自习的铃声还没响，高二（3）班的教室已经炸开了锅。
苏小满刚推开门，就听见后排传来抽气声："小满！
你看顾昭——"
她顺着目光看过去，顾昭正站在她课桌前，怀里抱着个粉色保温桶。
见她进来，他扬了扬下巴，耳尖有点红："老周说我这伤得补补，我奶奶熬了鸡汤...分你一半。"
林潇潇攥着课本的手突然收紧。
她看着顾昭把保温桶塞进苏小满手里，看着他弯腰帮她捡掉在地上的铅笔，看着他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惹得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飘进来半片落在她脚边。
林潇潇低头盯着那片叶子，忽然想起前世校运会那天，她也是这样站在沙坑边，看着苏小满捂着膝盖蹲在地上，而顾昭的目光...从来没在她身上停留过。
早读课代表拍了拍讲台，喧闹的教室逐渐安静下来。
苏小满打开保温桶，鸡汤的香气混着晨光漫开。
她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顾昭嘴边："你有伤，先喝。"
顾昭愣了下，张嘴接住，耳尖红得能滴血。
后排不知谁小声喊了句"在一起"，立刻引发一片起哄。
苏小满回头瞪了眼，却没真生气——她知道，有些事，从今天开始，再也不一样了。
林潇潇望着讲台上打闹的两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抽屉里的照片边缘。
她忽然想起苏小满微博里的漫画，那只小狐狸的眼睛，和前世最后一次见面时，苏小满望着她的眼神，一模一样。
"叮铃铃——"
早读铃响起。
林潇潇翻开课本，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她听见前排女生在讨论校运会选拔赛，听见顾昭压低声音给苏小满讲数学题，听见窗外的风卷着梧桐叶，沙沙地，像是命运翻页的声音。
抽屉最底层，照片里的两个少女还在笑。
可林潇潇知道，有些故事，一旦开始重写，就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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