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放学铃刚响,苏小满抱着画本从教室出来,发梢还沾着粉笔灰——她刚帮前排小眼镜补完几何题,粉笔头精准砸中过三个开小差的男生。
校门口梧桐树影斑驳,她正踮脚找顾昭的藏蓝校服,突然听见墙根下两个混混叼着烟低声说话。
“今晚昭哥那场可有的看了,对手是铁臂老李,上回把三斤重的哑铃捏变形了。”
“昭哥?”苏小满脚步一顿,画本边角硌得手腕生疼。
她假装低头系鞋带,余光扫过那两个穿黑夹克的男人——其中一个后颈纹着蝎子,另一个裤脚沾着机油,像是附近修车厂的。
“就明华那校霸呗,地下拳场混了小半年了,听说每场能拿三千块。”蝎子纹吐了口烟圈,“不过这回老李要报仇,上回昭哥打断他三根肋骨,今晚指定往死里打。”
三千块。
苏小满喉结动了动。
她想起上周去顾昭家送作业,看见奶奶房里堆着的药盒——“注射用重组人促红素”“骨化三醇软胶囊”,都是治肾衰的贵药。
顾昭总说奶奶是老寒腿,可药瓶上的字她看得清楚。
“同学,你鞋带系了十分钟了。”旁边路过的女生戳了戳她肩膀。
苏小满猛地站直,画本“啪”地掉在地上,里面夹的顾昭素描露出来——是他趴在课桌上睡觉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
她手忙脚乱捡画本时,那两个混混已经骑上摩托车走了,排气管轰鸣着碾碎了最后半句“小心别被那丫头片子撞见”。
苏小满攥紧画本,指甲在封皮上掐出月牙印——丫头片子?
说的是她吧?
顾昭的电动车停在老位置,后车筐里还放着她上周落的草莓发卡。
她掏出手机看时间:五点十七分。
顾昭一般五点半去拳馆——上回他说帮程浩然修摩托车,可程浩然的车明明停在车棚里没动过。
“苏小满你疯了?”她对着橱窗玻璃里的自己嘀咕,马尾辫因为跑太快翘成小毛球,“万一他真在打拳,被你撞见多没面子?”可玻璃倒影里,她的脚已经迈向了城东——那里有片废弃的纺织仓库,上回她画城市速写时路过,听见里面有喝彩声。
晚风掀起她的校服裙摆,她抄近路穿过菜市场,被卖鱼的大叔喊“小姑娘当心裤脚”,又绕进堆满纸箱的小巷,膝盖磕在生锈的铁皮桶上,疼得直抽气。
等看见那扇生了红锈的铁门时,她的白球鞋已经沾满了灰,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铁门缝隙里漏出昏黄的光,混着汗味和烟草味。
苏小满踮脚凑近,睫毛被金属刮得发痒。
擂台中央站着个穿黑色背心的男人,背影像把绷紧的弓——是顾昭。
他左脸有道新伤,从眉骨到下颌,像条暗红色的蚯蚓。
“昭哥!昭哥!”观众席爆发出嚎叫,几个纹身大汉拍着桌子灌啤酒。
对面的男人足有一米九,胳膊比苏小满的大腿还粗,胸肌上纹着条张牙舞爪的龙,正是“铁臂”老李。
裁判吹响哨子的瞬间,苏小满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老李的右拳带着风声砸过来,顾昭侧身躲过,却被扫中肩膀,整个人撞在围绳上。
观众席哄笑起来,苏小满的眼泪“啪嗒”掉在铁门缝里——他后背的肌肉明明在发抖,怎么还笑得出来?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这叫战术。”顾昭教她打羽毛球时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那时他握着她的手挥拍,指腹的茧蹭得她手心发痒:“要让对手先暴露弱点,再一招制敌。”
话音未落,顾昭突然矮身冲过去,左拳精准砸中老李的侧腰。
老李闷哼一声,踉跄两步,护在腹部的手松了松。
苏小满屏住呼吸——这是她教他的“分心术”!
上周他帮她搬画具,她故意把调色盘撞翻,趁他发愣时抢走了他藏在书包里的数学卷子。
“好!”观众席炸了。
顾昭乘胜追击,右拳连续击打老李的肋下,每一拳都带着风声。
可老李毕竟块头大,抓住机会抱住他的腰,两人滚在擂台上。
苏小满的眼泪成串往下掉,把铁门缝里的灰都冲出了条小沟:“顾昭你别打了!你不要命了吗?”
裁判分开两人时,顾昭的嘴角渗着血,可眼睛亮得像两颗星。
老李的护具歪在一边,胸口起伏得厉害——他的弱点,被顾昭找到了。
最终裁判举起顾昭的手时,苏小满滑坐在墙根下。
她摸出纸巾擦脸,才发现手背上全是指甲印。
纸巾团掉在地上,被风卷到铁门底下——她没注意到,更衣室里,顾昭正蹲下身捡起那张带着泪痕的纸巾,指腹轻轻蹭过上面的褶皱。
“她来了。”程浩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叼着烟,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可乐罐,“从校门口跟到仓库,躲在铁门后哭成小花猫。”
顾昭的拇指停在纸巾上的泪渍处,喉结动了动:“你怎么不拦着?”
“拦?”程浩然嗤笑一声,把烟头踩灭在水泥地上,“上回你说她是小软糖,我看啊,她是小钢炮。我刚要过去,她抄起块砖就瞪我——‘再过来我砸你膝盖’。”
顾昭低头看纸巾,突然笑了。
他把纸巾叠成小方块,塞进裤兜,擦伤的嘴角扯得生疼:“以后别让她再来。”
“知道了。”程浩然踢了踢脚边的纸箱,“不过昭哥,你奶奶的透析费还差两万。这老李给的出场费高,下回——”
“闭嘴。”顾昭打断他,抓起外套往身上套,“走了。”
凌晨一点,苏小满蹑手蹑脚开家门时,玄关的感应灯“刷”地亮了。
她僵在原地,看着鞋柜上的电子钟——十一点五十八分?
她明明在仓库待到比赛结束,又蹲在巷口等顾昭骑车离开,怎么才过了两小时?
“啪。”
刚按下电灯开关,敲门声就响了。
苏小满手一抖,差点把钥匙甩进鱼缸。
透过猫眼,她看见顾昭站在门外,校服领口敞着,脸上的擦伤在暖光下格外刺眼。
“你怎么——”门刚开条缝,顾昭就挤了进来。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应该是刚处理过伤口。
“以后别去了。”他低头看她,喉结滚动,“太危险。”
苏小满仰头看他,眼泪又开始打转:“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是奶奶的病吗?你上次说老寒腿是骗我的对不对?”
顾昭没说话,伸手帮她擦掉脸上的泪痕。
他的指腹还带着拳套的勒痕,蹭得她脸发痒:“小满,有些事——”
“我不怕危险!”苏小满抓住他的手腕,“上回唐浩堵我,你能冲过来;这回你打拳,我为什么不能陪着?”
顾昭的手腕在她手心里发烫。
他低头看她发红的眼尾,突然伸手把她推进屋,轻轻关上门。
“早点睡。”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明天我给你带糖炒栗子,要最大颗的。”
苏小满贴着门听他的脚步声消失在楼道里,突然想起比赛时老李看顾昭的眼神——不是单纯的对手,更像是...被人指使的。
她摸出手机,翻到上周拍的顾昭奶奶药单照片,上面的总金额刺得她眼睛疼。
月光透过窗户爬进来,照在她书桌上的素描本上。
最新一页画的是顾昭打拳的侧影,他的拳头停在半空,像只收不住的鹰。
苏小满咬了咬嘴唇,从抽屉里翻出个旧相机——这是她重生前攒钱买的,专门拍校园漫画素材。
周四清晨的闹钟还没响,苏小满就轻手轻脚爬起来。
她套上卫衣,把相机塞进书包最里层,又往兜里揣了包创可贴——顾昭每次打完拳,指节都会裂开小口子。
楼道里传来晨练大爷的咳嗽声,她踮脚拉开家门,突然听见楼下传来电动车的声响。
透过楼梯间窗户往下看,顾昭的藏蓝校服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后车筐里的糖炒栗子袋鼓鼓囊囊,还冒着热气。
苏小满摸了摸兜里的创可贴,嘴角悄悄翘起来。
她关上门,转身跑回房间,把相机镜头擦得锃亮——有些秘密,该摊开在太阳底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