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教室已经空了大半，苏小满的运动鞋底在瓷砖上蹭出细碎的声响。
她攥着书包带的手指泛白，方才顾昭弯腰帮她解书包带时，他后颈的碎发扫过她手背的触感还在，此刻却被另一种灼热的情绪烧得发烫——那本露在顾昭书包外的诊断书，"肺癌晚期"四个字像根细针，扎得她眼眶发酸。
她站在最后一排课桌前，顾昭的黑色书包歪在椅背上，拉链开了道小缝，露出半截泛黄的纸角。
窗外的月光被梧桐树剪得细碎，落在书包上像撒了把银沙。
她伸手时指尖在抖，金属拉链扣碰到桌角发出"咔嗒"一声，惊得她差点跳起来。
"就看一眼，就一眼。"她对着空气嘀咕，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拉开拉链的瞬间，混合着蓝黑墨水味和旧书纸香的气息涌出来，最上面是包得方方正正的数学练习册，边角磨得起了毛边——这和他平时上课睡觉用的"学渣专用"破本子完全不一样。
再往下翻，夹层里有个硬壳笔记本，封皮是磨损的深灰色，翻开第一页，苏小满的呼吸陡然一滞。
密密麻麻的批注爬满纸页，三角函数的辅助线用红笔画了三种解法，立体几何题旁贴着剪报的高考真题，连易错点都用荧光笔标成了彩虹色。
最后一页夹着张月考答题卡复印件，数学大题的空白处用铅笔写着："这题超纲，老班不会怀疑"。
"原来......"她喉咙发紧，手指抚过那些工整的字迹，"原来他不是不会，是故意不写。"
窗外传来宿管阿姨的脚步声，她手忙脚乱把错题本塞回原位，书包带却勾住了桌肚里的修正带。"啪嗒"一声，修正带滚到讲台底下，她蹲下去捡，余光瞥见老周的办公桌——深棕色的抽屉缝里露出半截教案，突然有个念头窜进脑子里：要是让老班知道他的真实水平......
第二天早自习的铃声刚响，苏小满就溜到教师办公室门口。
她攥着错题本的手心里全是汗，纸条上的字被洇出小团墨迹："顾昭的真实水平，请您亲自看。"老周的保温杯还搁在桌上，飘着茉莉花茶的香气，她迅速拉开抽屉，错题本刚塞进去一半，身后传来咳嗽声。
"苏小满？"老周抱着一摞作业本站在门口，眼镜片后的目光像探照灯，"早自习不去教室，在我办公室晃悠什么？"
她心跳得要冲出喉咙，手在抽屉里死死压着错题本，强装镇定："我...我帮您收作业！"说着把怀里的数学作业本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跑，马尾辫扫过老周的教案，带翻了半盒红笔。
第三节课下课时，顾昭的椅子突然被人踹得哐当响。
程浩然探头进来喊："昭哥，老周让你去办公室，脸黑得能当黑板使。"
顾昭正往嘴里塞着苏小满塞给他的牛奶糖，闻言动作顿住。
糖纸在指缝里发出细碎的响声，他抬头时苏小满正低头画草稿，铅笔尖在纸上戳出个洞。
他喉结动了动，把剩下的糖全塞进嘴里，糖衣在齿间裂开的甜，混着某种说不出的涩。
办公室的门被摔得震天响时，苏小满正在给同桌讲几何题。"所以辅助线要这么画......"她的声音突然卡住，因为透过玻璃窗，她看见老周拍着桌子，顾昭垂着头，手指死死抠着裤缝。
"这错题本是你的？"老周的声音透过门缝漏出来，"上次月考最后一道大题，你课本上写了三种解法，答题卡上为什么空着？
英语完形填空错八个，你笔记本里记了所有固定搭配！"
顾昭没说话，后颈的皮肤绷得发白。
老周的茶杯重重搁在桌上："你是怕压力太大？
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下午班会课，老周抱着一摞试卷走上讲台。
苏小满盯着顾昭的后脑勺，他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外套，比平时规矩许多。
"这次月考有个特殊情况。"老周推了推眼镜，"顾昭同学原本的分数可以排年级前三，但部分题目'漏答'，导致总分下降。"
教室里炸开一片抽气声。
安子然的钢笔"啪"地掉在桌上，后桌的胖子掐了程浩然一把："我就说昭哥上次数学才考七十是装的！"
顾昭的耳尖慢慢红到脖子根，他攥着校服下摆的手背上暴起青筋，突然站起来："老班，我......"
"坐下。"老周语气软了些，"我不是要批评你，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放学铃响的时候，苏小满的课本被人抽走。
顾昭站在她桌前，影子把她整个人都罩住，声音压得很低："你疯了吗？"
"你才是疯了！"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拿命换钱，还骗我是个学渣！
你奶奶的医药费我帮你想办法，拳馆的人我帮你挡，你凭什么一个人扛？"
顾昭的瞳孔微微收缩，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
他望着她发红的眼眶，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回去。
风从后窗吹进来，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眼尾淡淡的青黑——这是昨晚打拳留下的淤青。
"小满......"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你知不知道，他们说要是我考了好大学......"
"我知道。"她打断他，从兜里摸出那个钥匙扣，两个手拉手的小人在夕阳下泛着暖光，"所以我才要让老班盯着你，让拳馆的人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
顾昭，你不是一个人。"
他盯着钥匙扣看了很久，突然伸手把错题本收进书包。
拉链拉上的声音像道轻响，他抬头时眼睛亮得惊人，却又迅速垂下："晚自习...我帮你补数学。"
苏小满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手指轻轻碰了碰兜里的手机。
微博草稿箱里躺着一组漫画，主角是个穿蓝外套的男生，藏在错题本里的字迹被画成星星，飘在他头顶。
她点击保存时，屏幕亮起一行提示："《隐藏的黑马》已保存，是否发布？"
她笑了笑，把手机塞进书包最里层。
风掀起教室的窗帘，吹得讲台上的试卷哗哗作响，像是在替谁说着未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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