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在巷口打了个弯，顾昭的影子突然被拉得老长，像根被风刮歪的芦苇秆。
苏小满贴着墙根挪，运动鞋底蹭过碎砖发出沙沙声，心跳快得要撞破喉咙——她想起今早顾昭往校服里缩着胳膊的模样，袖口露出的青紫根本不是篮球撞的，倒像被人用指节碾出来的淤痕。
"力健搏击"的破招牌在头顶晃，锈渣扑簌簌掉在她发梢。
她踮脚凑近门缝，玻璃上蒙着层灰，隐约能看见里面的擂台。
顾昭正弯腰系拳击手套，额前碎发被汗黏成一绺，后背的肌肉随着动作绷紧，露出腰侧一道浅色疤痕——那是上回他说"翻墙摔的"时，她偷偷摸过的地方。
"昭哥今天要碰硬茬儿！"门外两个抽烟的男人吐着白雾，"新来的叫黑熊，上回把人肋骨打断三根。"
苏小满的指甲掐进掌心。
擂台边的白炽灯突然亮起，刺得她眯起眼。
顾昭抬起头，汗水顺着下巴滴在护齿上，他冲对面的高壮男人勾了勾手指，嘴角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笑——和平时在教室逗她时一模一样。
第一拳来得又快又狠。
黑熊的右直拳带起风声，顾昭偏头躲过，却被扫中肩膀，整个人撞在围绳上。
观众席爆发出哄笑，有人举着手机喊："昭哥软脚了？"苏小满的书包带勒得手腕生疼，她想起昨天在顾昭家，奶奶摸着他手背说"这孩子手凉，从小就爱揣我兜里暖"，此刻那双手正攥着拳套，指节白得像要裂开。
第二回合更凶。
黑熊抓住顾昭下盘，一记扫堂腿把他掀翻在地。
苏小满的膝盖重重磕在门框上，疼得倒抽冷气——可顾昭躺在地上，居然还在笑。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冲裁判比了个"继续"的手势，喉结滚动着咽下什么，像是把所有疼都吞进了肚子里。
"够了！"她听见自己喊出声，可声音被观众的喧嚣吞得干干净净。
第三回合结束时，顾昭的左眼肿成了条缝，护齿上沾着血沫，却还在往拳套上吐口水。
苏小满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总在课间补觉，为什么午休时只啃冷掉的包子——原来他的力气，早就在这破地方被榨干了。
擂台灯熄灭时，她蹲在墙角喘不上气。
顾昭擦着汗往外走，运动裤膝盖处破了个洞，露出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
她冲过去拦住他，书包里的桂花糕盒子"哗啦"掉在地上，半块米黄色的糕点滚到他脚边。
"喝水。"她把冰镇矿泉水塞进他手里，瓶子上的水珠顺着他指缝往下淌，"还有创可贴。"
顾昭愣住。
他的眼睛肿得只剩条缝，却还是认出了她发梢沾的锈渣——和刚才门缝里那道影子，是同一片颜色。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苏小满的声音在抖，像被风吹皱的湖面，"就是你不把自己当人。
奶奶要的是你活着，不是拿命换医药费。"
他的喉结动了动。
汗水混着血珠从下巴滴在矿泉水瓶上，"我..."
"昭哥。"身后传来脚步声。
阿杰叼着根烟，袖口沾着拳套的皮屑，"老板让我捎句话，下周五的比赛，赔率翻三倍。"他瞥了眼苏小满，又冲顾昭挤挤眼，"下回别带家属来，被巡场的看见，咱俩都得脱层皮。"
苏小满盯着阿杰脖子上的金链子。"老板"两个字像根刺扎进她耳朵——原来顾昭不是在为自己拼命，是被什么人攥着脖子逼的。
她弯腰捡起桂花糕，塑料盒裂了道缝，甜香混着血味钻进鼻子里。
"顾昭。"她抬起头，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碎掉的桂花糕上，"如果你还想活着陪奶奶过冬天，就别再让我看到你倒在别人脚下。"
他伸手想擦她的眼泪，却在半空中停住——指节上的血还没擦干净，怕弄脏她的脸。
"我..."他想说"我会听你的"，可喉咙像塞了团棉花。
远处传来摩托车的轰鸣，阿杰拍了拍他后背："走了，老板的车到了。"
苏小满转身往巷口跑。
风灌进校服领口，她听见顾昭在身后喊："我明天早上给你带糖油饼！"可那声音被摩托车声盖得模模糊糊，像片被吹走的叶子。
第二天早自习。
林潇潇举着保温杯敲她桌子："小满你看顾昭！"
苏小满抬头。
教室后门站着个身影，校服领口沾着暗红的血渍，左眼肿得比昨晚消了些，却还青得像颗紫葡萄。
他揉着后颈冲老师笑："路上买糖油饼，排太久队了。"
老师皱眉："去座位上。"
顾昭经过她课桌时，往她抽屉里塞了个油纸包。
苏小满打开，糖油饼还热着，油星子渗在纸上，旁边压着张皱巴巴的便利贴，字迹歪歪扭扭："这次没放凉，真的。"
她抬头看他。
他正趴在桌上补觉，后背的校服被汗浸透，隐约能看见里面缠的纱布——和昨晚擂台边那道伤疤，连成了片。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
苏小满摸出手机，在"小满的校园日常"微博发了张新漫画：穿黑拳套的少年蹲在巷口，旁边坐着个举糖油饼的姑娘，对话框里写着："喂，下次拼命前，先想想谁会心疼。"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抽屉里的手机震了震。
顾昭的消息跳出来："漫画里的姑娘，能亲我一下吗？
就一下。"
她红着脸抬头，正撞进他带着淤青却亮晶晶的眼睛里。
而教室外的走廊上，阿杰叼着烟，望着窗内的两人，摸出手机发了条消息："目标和小丫头黏得紧，老板那边..."
风掀起他的外套，露出后腰别着的弹簧刀，在晨光里闪了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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