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点的风裹着秋凉，顺着天台的水泥栏杆往林潇潇脖子里钻。
她坐在边缘，两条腿悬在半空晃悠，运动鞋的白边被蹭得发灰——像极了她此刻的人生，原本该是干干净净的青春，现在全是擦不掉的污渍。
手机屏幕在掌心亮了又灭，班级群里的消息还在疯涨。
她点进那个被转了八百次的视频，画面里自己蹲在苏小满课桌旁，左手拍着人家后背，右手却捏着数学卷子往怀里带。
弹幕滚得比她心跳还快：“原来上次月考她抄小满答案才进前十？”“之前说小满漫画抄袭，合着是贼喊捉贼？”
“啪”的一声，手机砸在水泥地上。
林潇潇捂住脸，指缝里漏出抽噎声。
前世她和苏小满是同桌，那时候小满总把漫画原稿摊在桌上，她顺手拍两张发朋友圈，说是自己画的；月考时趁小满去厕所，她把错题本塞进人家抽屉，转头就说被偷了——那些她以为天衣无缝的小手段，原来在重生回来的小满眼里，早就是透明的。
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眼尾未干的泪。
楼下路灯下，有对小情侣抱着奶茶走过，女生的笑声像银铃似的。
林潇潇突然想起高一开学那天，她也是这样蹦蹦跳跳跑向小满，把草莓味阿尔卑斯糖塞进人家手心：“以后咱们就是最好的闺蜜！”
“最好的闺蜜”四个字在风里碎成渣。
她摸出裤兜里的检讨书，纸张被揉得皱巴巴，是班主任让她在晨会上念的。
“我不该偷看同学试卷......”她对着夜空念了半句，突然笑出声，“现在念这个还有什么用？全班都知道我是小偷了。”
远处传来便利店打烊的铃声，林潇潇打了个寒颤。
她摸出手机，翻到唐浩的对话框。
聊天记录停在三天前，他说：“只要你让苏小满在漫画比赛上出丑，我就带你去迪士尼。”可现在比赛还没开始，她已经成了全校笑柄。
“叮——”新消息跳出来，是唐浩的：“明天午休前解决苏小满，不然我也保不住你。”
林潇潇盯着屏幕，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今早路过高二（3）班，看见顾昭给苏小满递酸梅汤，两个人头挨着头看漫画稿，顾昭的校服拉链没拉，露出腰侧的淤青——那是上周为了帮小满挡混混留下的。
原来从一开始，小满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没得选了。”她对着风轻声说，声音被吹得散在夜色里。
次日清晨的雾气还没散透，林潇潇就守在校外巷口。
唐浩穿着潮牌卫衣晃过来，看见她时皱了皱眉：“不是说别联系我？”
“我爸说再闹下去就断我生活费......”林潇潇抓住他袖子，“昨天班级群都炸了，我根本没法在学校待。”
唐浩冷笑一声，甩开她的手：“那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收手？”林潇潇突然笑了，眼泪却跟着掉下来，“昨天顾昭带着小满去教务处调监控，连我偷她漫画原稿的记录都查出来了！今天午休就会在全校通报......”她死死攥住唐浩的衣角，“我表哥说只要苏小满转学，就没人追究这些事......”
唐浩甩开她的手，后退两步：“我警告过你别玩太狠，现在自己收拾烂摊子吧。”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一句，“不过你要是真能让苏小满退学......”他摸出钱包，抽出两张红票子甩在地上，“算我赞助的。”
林潇潇蹲下去捡钱，纸币上还带着唐浩身上的香水味。
她盯着地上自己的影子，突然想起小满漫画里的反派，总是蹲在角落里捡钱，然后一步步走向深渊。
午休时的文具店飘着橘子汽水的甜香。
苏小满蹲在货架前挑荧光笔，玻璃门“叮铃”一响，进来三个染黄发的男生。
为首的小陈叼着烟，胳膊上纹着条歪歪扭扭的龙——她认得，这是林潇潇的表哥，上次在奶茶店堵过她。
“苏同学，我表妹让你别太绝。”小陈吐了口烟圈，烟雾糊在货架上的hello kitty挂件上，“要么转学，要么......”他摸出张纸条拍在桌上，“你懂的。”
苏小满捏着荧光笔站起来，笔尖在指尖转了个圈：“我要是说不呢？”
“那可由不得你——”
“由不得谁？”
熟悉的低哑嗓音从身后传来。
苏小满回头，看见顾昭倚在门框上，白校服领口松着两颗纽扣，眉骨上的青肿还没消，倒显得更像混不吝的校霸了。
他踢了踢脚边的扫帚，“文具店老板刚打电话说有地痞闹事，我猜是谁呢。”
小陈的烟掉在地上。
他上次见过顾昭，那家伙在地下拳馆打比赛，三拳能撂倒两个他这样的。
“昭、昭哥......”他赔着笑，“我们就是来跟小满说两句话......”
“说两句话需要堵门？”顾昭往前迈了一步，阴影罩住小陈的脸，“我记得上次有人堵小满，被我打断了三根肋骨。”他转头看向苏小满，语气突然软下来，“小满，去挑你要的笔，我帮你付钱。”
苏小满憋着笑，蹲回去继续翻货架。
她听见身后传来小陈的哀求：“昭哥我们真没恶意......”顾昭的声音懒洋洋的：“没恶意就把纸条捡起来，给小满道个歉。”
等三人灰溜溜跑出去，苏小满举着三支荧光笔晃了晃：“我要粉色、蓝色，还有......”她突然凑近顾昭，“你眉骨还疼吗？”
“不疼。”顾昭摸出钱包付账，指尖蹭过她发梢，“倒是某人，昨天把十年的话都说完了，今天嗓子哑得像破铜锣。”
苏小满掐他胳膊：“你才破铜锣！”
放学后的教室空了大半。
苏小满收拾书包时，一张信纸从桌洞滑出来，墨迹未干的字迹歪歪扭扭：“你最好祈祷没人知道你的秘密——比如你重生的事。”
她捏着信纸的手顿了顿，随即笑出声。
前世林潇潇发现她总说“上辈子”的事，还以为她脑子出问题，现在倒成了威胁的把柄。
“安子然！”她喊住要走的班长，把信纸拍在人家桌上，“帮我扫描备份，要是我明天没来上学，就把这玩意儿群发全班。”
安子然推了推眼镜：“需要我报警吗？”
“不用。”苏小满把书包甩在肩上，“有人会帮我解决的。”
她说的“有人”，此刻正靠在教室门口等她。
顾昭晃了晃车钥匙：“走，我请你吃章鱼小丸子。”
夜色渐浓时，两人走过那条常走的巷子。
路灯坏了一盏，阴影里突然窜出五六个拿铁棍的人。
苏小满刚要躲，顾昭已经把她护在身后，校服被风掀起，露出腰侧新添的淤青——是白天和小陈他们对峙时，对方偷偷踹的。
“跑！”顾昭低声说，可苏小满攥住他衣角：“要跑一起跑。”
为首的小陈举着铁棍冲过来，顾昭侧身躲过，反手扣住他手腕。
“我警告过你别碰她。”他的声音像浸了冰的刀，“今晚之后，你们不会再找她麻烦。”
混乱中不知谁的铁棍擦过顾昭的脸，苏小满听见“嘶”的一声，接着是温热的液体滴在她手背上。
她急了，抄起脚边的砖块就砸过去：“顾昭你要是敢倒下——”
“我没那么容易倒。”顾昭抹了把脸上的血，笑了，“小满，闭眼。”
等警笛声由远及近，混混们早跑没影了。
苏小满蹲在地上，帮顾昭按着眉骨的伤口：“疼吗？”
“不疼。”顾昭握住她的手，指腹蹭过她被砖块硌红的掌心，“倒是你，刚才举砖的样子像只炸毛的小猫。”
苏小满吸了吸鼻子，突然问：“你会一直保护我吗？”
顾昭低头看她，路灯重新亮起来，照见他眼里的光：“不是保护，是陪你一起走下去。”
夜风掀起他的校服，露出腰间更深的淤青。
苏小满突然想起白天在文具店，他悄悄塞给她的小纸条：“今晚我让安子然叫了警察，别担心。”原来他早就做了准备。
“回家吧。”顾昭揉了揉她头发，“明天早自习，我给你带热豆浆。”
苏小满没说话，只是更紧地攥住他的手。
她没看见，顾昭转身时，路灯照出他脸上新添的淤青，像朵开在少年脸上的蓝玫瑰。
次日早自习，顾昭走进教室时，额角的创可贴格外显眼。
前排女生小声议论：“昭哥这是又去打拳了？”苏小满递给他一杯豆浆，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创可贴。
他低头笑，豆浆的热气模糊了镜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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