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馆内部赛当天的阳光格外晃眼,像熔化的金子泼在水泥地上,苏小满攥着胸牌站在后台门口,金属牌硌得掌心发疼,边缘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下意识用拇指摩挲着那道压痕,仿佛在确认自己还清醒。
她今早特意穿了件藏青色职业装,是用速写本里那张“经纪人助理”插画做的参考——虽然裙子短了两公分,但系上领带时,镜子里的自己倒真有几分运筹帷幄的架势。
布料贴着大腿微微发紧,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清脆又孤单,像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
“小满姐!”拳馆小弟小杨从里面探出头,发梢还滴着汗,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昭哥在换护具呢,您赶紧进去吧,老周说裁判五分钟后要验装备。”
后台弥漫着汗味和胶布的橡胶味,混着旧皮革手套的霉气,空气黏稠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顾昭背对着门坐在长凳上,黑色运动背心绷着紧实的肩背,肌肉随呼吸微微起伏,正低头系护腕,指节在搭扣上用力一按,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听见脚步声,他侧过脸笑:“我就说老周怎么突然招助理,合着是给某人开后门?”
苏小满的目光扫过墙上的对阵表,“顾昭VS老K”几个字像钉子扎进眼里,墨迹粗粝,仿佛还在渗血。
她想起上周在便利店撞见老K时,那男人捏着她的手腕说“小丫头片子别多管闲事”的狠劲,指甲不自觉掐进掌心,疼痛让她清醒。
“昭哥。”她走到他面前,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护腕的搭扣,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一颤,“能借一步说话么?”
顾昭跟着她走到角落,场馆的穿堂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带着汗水与体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
她仰头看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压得极低:“老K右肩有旧伤。”
“嗯?”
“上个月夜场拳馆的监控。”她从兜里摸出手机,快速调出一段模糊的视频——画面里老K被对手逼到角落,右拳挥出时明显顿了半拍,像卡帧的录像,“我托楚晴舅舅调的,他出右直拳后三秒内,右肩会因为旧伤迟缓。”
顾昭的指节抵在她发顶揉了揉,掌心带着薄汗的温热:“所以我的小助理昨晚没睡,就是为了翻这种破监控?”
“不止。”苏小满掏出个微型耳机塞进他耳后,塑料外壳微凉,贴着耳骨滑进去,“等下比赛,我在观众席第三排倒数第二个位置。你听我指令,节奏由我控。”她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像片羽毛扫过他耳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一场,我必须帮你赢。”
顾昭的喉结滚动两下,伸手把她耳侧翘起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擦过她耳廓,留下一阵酥麻:“小满,其实我——”
“昭哥!该上场了!”小杨的喊声炸响,顾昭的话被截断。
他冲苏小满眨眨眼,转身时故意用肩膀撞了撞她,布料摩擦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颤:“助理同志,别光顾着看我腹肌,记着喊战术。”
苏小满攥着战术本的手微微发抖,纸页边缘被她捏出褶皱,墨迹都晕开了一角。
直到顾昭的背影消失在幕布后,她才深吸一口气,穿过喧闹的后台往观众席跑。
脚步声混着人群的嘈杂,心跳在耳膜里咚咚作响。
第三排倒数第二的位置视野正好,能看清拳台每个角落。
她坐下时,椅垫还残留着前一个人的体温。
她翻开战术本,第一页用红笔写着“三号战术:左虚右实”,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拳头,是今早画的,墨迹未干。
裁判的哨声响起时,老K正活动着肩膀走向拳台。
他剃着板寸,左眉骨有道旧疤,像一道干涸的血痕。
扫过观众席时,目光在苏小满脸上顿了顿,嘴角扯出抹冷笑,牙齿白得刺眼。
“第一回合,开始!”
顾昭先动了,虚晃左拳引老K出右直拳——和苏小满预想的一样。
老K的右拳擦着顾昭下巴飞过,苏小满盯着他右肩,果然在收拳时微微抽搐,像被电流击中。
她对着微型话筒压低声音,呼吸几乎贴着麦克风:“注意他右肩,三十秒后出勾拳。”
第二回合过半,老K的呼吸明显粗重,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湿漉漉的杂音。
苏小满盯着他起伏的肩膀,战术本被捏出褶皱,指节发白:“现在!三号战术!”
顾昭像听到指令的猎鹰,左拳虚点老K面门,在对方抬臂格挡的瞬间,右勾拳精准砸向他下巴。
那一拳带起的风,仿佛擦过苏小满的脸颊。
老K的身体晃了晃,膝盖撞在围绳上,发出沉闷的“咚”声。
裁判的计数声混着观众的尖叫炸成一片,像海浪拍打礁石。
“十——九——八——”
苏小满的指甲掐进掌心,疼得她指尖发麻。
直到裁判举起顾昭的手喊“胜利”,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膝盖发软,战术本掉在地上,被踩出几个鞋印,但她顾不上捡。
顾昭看过来的眼神比任何奖章都亮,像盛着整片星河。
后台的欢呼声震得人耳朵疼,顾昭被队友举着抛向空中,护腕不知道丢到哪去了。
苏小满挤到他身边时,他正用运动毛巾擦脸,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进锁骨,留下一道湿痕。
见她来,立刻把毛巾往她手里塞:“助理同志,擦汗。”
“臭美。”苏小满抽回手,却在他凑过来时,鬼使神差用指尖碰了碰他眉骨的汗珠,温热的液体沾在指尖,像融化的琥珀,“疼不疼?”
“不疼。”顾昭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烧进她血管,脉搏在两人相触处疯狂跳动,“但有人欠我句表扬。”
“顾昭!”
突然响起的女声像盆冷水。
苏小满转头,林晓雪正倚在后台门口,白裙子被空调吹得翻起,露出里面黑色打底裤——和她昨晚潜入拳馆时穿的那条一模一样。
冷气扑面而来,带着她身上那股甜腻到发酸的香水味。
“恭喜啊。”林晓雪踩着细高跟走过来,指甲涂成腥红,像刚从血里捞出来,“不过小狐狸,你赢了一局,游戏可还没结束。”
苏小满把手机往兜里按了按,里面存着林晓雪上周在地下车库收黑钱的录像。
她扬起下巴:“我不怕你,因为我手里不止一把牌。”
林晓雪的瞳孔缩了缩,突然笑出声:“那我就陪你玩到底。”她转身时撞了下苏小满的肩膀,力道不大,却像蛇尾扫过,“对了,你画的那些校园漫画,挺有意思的——不知道顾昭看到自己被画成流口水的小尾巴,会是什么表情?”
苏小满的后背瞬间绷直。
她想起昨晚速写本忘在教室,想起林晓雪经过她座位时弯腰的动作。
但不等她开口,顾昭已经挡在她面前:“林同学,我劝你别玩过火。”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三度,像块压着火星的炭,热得危险。
林晓雪甩了甩头发走了。
顾昭转身时,表情立刻软下来:“她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苏小满扯了扯他的运动背心,布料还带着他的体温,“走啦,我请你吃糖醋排骨,今天食堂的我没吃够。”
回家的路要经过片老巷子,路灯隔得老远,一盏亮一盏灭,像呼吸。
晚风带着白日晒透的砖墙余温拂过脸颊,远处传来蝉鸣,单调却执着。
顾昭突然停下脚步,影子被拉得老长,几乎与她重叠。
他低头看她,耳尖在夜色里红得像颗草莓:“小满,谢谢你。”
“谢什么?”
“谢你……”他抓了抓后脑勺,声音轻得像风,“谢你一直站在我身边。”
晚风掀起苏小满的裙摆,吹得她眼睛发酸。
她想起前世的今天,她蹲在操场哭的时候,顾昭的名字是扎在她心口的刺;现在他站在她面前,喉结滚动着说“我想一直当你的小尾巴”,她突然觉得连空气里的蝉鸣都甜得发腻。
“因为我知道,你也一直在守护我啊。”她轻声说,伸手碰了碰他手背上的伤疤——那是上次为她挡校霸的椅子留下的。
顾昭的手指轻轻扣住她的,掌心的温度透过指缝传过来,像电流,又像暖流。
两人沿着路灯往家走,影子叠在一起,像幅没画完的漫画。
监控室的荧光屏闪着幽蓝的光,映在林晓雪脸上,像水底的幽魂。
她捏着录音笔的手青筋凸起,指节发白。
刚才在后台,她藏在花盆后的微型录音器录下了苏小满的话:“顾昭是我最重要的人。”
“那就让他亲手毁掉你。”她按下删除键,把录音笔塞进包里。
手机屏幕亮起,她对着镜子补了补口红,指尖在朋友圈编辑框停了停,最终只拍了张自己的手背——腕间戴着和顾昭同款的黑绳手链,是上周趁他不备偷拿的。
“明天早上。”她对着监控里苏小满和顾昭的背影笑,声音轻得像耳语,“该让所有人看看,谁才是顾昭的正牌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