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阳光刚爬上屋檐，苏小满站在“夜场拳馆”锈迹斑斑的玻璃门前，运动服口袋里的U盘硌得大腿生疼，像一枚藏在皮肤下的秘密。
她呼出一口白气，指尖在玻璃上氤氲开的雾气里画了只歪头小猫——耳朵歪斜，眼睛一高一低，是她每次紧张时的小习惯。
指尖微凉，雾气在晨风中迅速凝成细小水珠，滑落如泪痕。
门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消毒水混着陈年汗味扑面而来，像被闷在铁皮罐头里的湿热空气，呛得她鼻腔发酸。
前台小妹小桃正啃着煎饼果子，油纸窸窣作响，辣酱的香气混在空气里，勾得人胃里一颤。
见是她，小桃眼睛一亮：“苏助理早！楚律师说您今天来整理资料？”
苏小满把帆布包往桌上一放，动作自然得像每天都来上班。
帆布与木桌摩擦，发出“沙”的一声轻响。
她边说边往后台走，指尖在手机屏上快速划拉——昨晚在顾昭比赛时偷录的老K和神秘人通电话的视频正通过蓝牙上传，进度条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一格格缓慢爬升，99%的数字像悬在悬崖边的脚尖。
“小姑娘，别太得意。”
沙哑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像砂纸磨过铁锈。
苏小满转身，老K正倚着走廊的消防栓，黑色背心下的肌肉绷成块，汗珠顺着脊沟滑进衣领，留下一道湿痕。
他左手夹着的烟在清晨的光里明灭，烟头一亮一暗，像某种危险的信号。
他的眼睛像淬了毒的针，直往她骨头里扎：“楚律师的助理怎么总往训练室跑？”
苏小满下意识把画本往胸前一护，纸张边缘硌着肋骨。
画本封皮上歪歪扭扭写着“拳馆日常观察”——这是她的伪装。
她故意瞪圆眼睛，声音清亮：“老K哥说的哪里话？我画拳手训练是为了给楚律师做案例分析，上次顾昭的比赛画还被夸有参考价值呢！”话音刚落，心跳却在耳膜里咚咚敲响，像擂鼓。
老K没接话，盯着她的画本看了三秒，突然伸手要翻。
指尖离纸面只剩半寸，苏小满后退半步，画本“啪”地砸在墙上，几页素描飘落——有顾昭出拳时绷紧的后背，肩胛骨如刀锋般凸起；有新手拳手擦汗的侧影，毛巾上洇着黄褐色汗渍；还有小桃咬煎饼果子时沾在嘴角的辣酱，红得像血。
老K的手悬在半空，突然笑了，笑声低沉如闷雷：“行，算你会来事。”他转身时，苏小满看见他后颈新添的纹身，是朵带刺的红玫瑰——花瓣卷曲，刺尖泛着墨黑的光，和林潇潇微博头像里的一模一样。
训练室的沙袋被砸得砰砰响，节奏如心跳，一声声撞在耳膜上。
顾昭穿着灰色运动短裤，后背的汗水把黑色背心浸成深灰，发梢滴下的水珠在地板上砸出小小的深色圆点。
他正对着镜子调整出拳角度，肌肉在皮肤下如蛇般游动。
苏小满轻手轻脚绕到他身后，双手按上他紧绷的肩。
掌心传来滚烫的触感，肌肉如岩石般坚硬，又微微颤抖。
“嘶——”顾昭的肌肉猛地一缩，回头见是她，眉梢立刻翘起来，“小狐狸偷袭我？”
苏小满指尖顺着他肩胛骨的线条揉按，指腹感受着那层薄薄皮肤下跳动的筋络：“昨天第三回合那记上钩拳，你胳膊抖了半秒。”她声音放软，像风拂过耳际，“奶奶的药费我问过楚律师了，保险公司那边……”
“停。”顾昭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运动服渗进来，烫得她指尖微颤，“昨天你送的草莓蛋糕比止疼片管用。”他歪头蹭了蹭她手背，胡茬刮过皮肤，像只蹭主人的大猫，“再说了，你帮我揉肩的样子，比我奶奶当年给我擦跌打酒还像模像样。”
苏小满的耳尖发烫，正想抽手，外头突然传来小桃的喊叫声：“阿飞哥！更衣室的空调又坏了！”声音刺破闷热的空气，像一把刀划开布帛。
午休时的更衣室飘着肥皂味，混着旧鞋垫的微酸。
苏小满蹲在储物柜前，膝盖压着冰凉的水泥地，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叠止痛贴和小瓶蛋白粉——这些是她凌晨跑了三条街的药店买的。
塑料瓶碰撞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
正往最下层柜子塞时，身后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像鼓点逼近。
“你到底想干嘛？”
阿飞的影子罩住她，寸头在顶灯下泛着青灰的光。
这个总跟在老K身后的青年，此刻眉峰拧成结，喉结动了动，声音像从砂砾里挤出来：“上次看你给昭哥贴创可贴，我以为你就图个新鲜。今天又给王哥的手腕贴止疼贴，给阿杰塞蛋白粉……”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几乎成了耳语，“你知不知道老K最恨别人收买人心？”
苏小满把最后一包补剂塞进角落，站起身拍了拍他胳膊。
掌心传来布料的粗糙触感，还有他肌肉下微微的震颤。
“我就是觉得，你们打拳时的样子，和我画本里的素描一样——”她翻开画本，纸页翻动声轻得像风，上面是阿飞前天比赛时的侧脸，汗水顺着下颌线滴在拳套上，拳套的皮革已被磨出裂纹，“都是拼了命活着的人，该被好好疼着。”
阿飞的喉结又动了动，像被什么堵住。
他盯着画本里的自己看了足有十秒，呼吸声在寂静中清晰可闻。
突然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住：“下午老K要查账。”他背对着她，声音闷得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别让他看见你那些小瓶子。”
下午三点的训话室像个蒸笼。
阳光透过脏玻璃斜射进来，灰尘在光柱中飞舞，空气黏稠得像糖浆。
老K把账本摔在桌上，玻璃镇纸“当啷”一声弹起来，又砸下，震得桌角的烟灰缸轻跳。
“阿飞！上个月的场地费少了三千！”
阿飞站得笔挺，额角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淌，在下巴处聚成一滴，啪嗒落在肩头。
“是我……是我拿了给王哥交住院费。他奶奶病了，实在凑不出钱……”
“你当这是慈善堂？”老K抄起桌上的烟灰缸砸过去，金属撞击声刺耳。
阿飞没躲，烟灰缸擦着他肩膀落地，灰烬四散。
“上个月替昭哥垫药费，这个月给王哥交住院费，下个月是不是要给扫地的阿姨买金镯子？”
苏小满站在门外，透过门缝看见阿飞的拳头攥得发白，指节泛着青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老K还在骂：“你忘了谁把你从派出所捞出来？谁给你奶奶交的丧葬费？”他突然笑了，嘴角咧开，像刀划过脸，“还是说……你被那个画本子的小丫头灌了迷魂汤？”
阿飞猛地抬头，眼底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像暗夜里突然亮起的火苗。
苏小满赶紧缩回身子，心跳得耳膜发疼——她看见阿飞的右手在身侧微微发抖，像只困在笼子里的狼，爪子抓着铁栏，无声嘶吼。
经过了一天的折腾，苏小满回到家时天已全黑。
她换了鞋，轻轻关上门，仿佛怕惊醒什么。
深夜十点，她趴在书桌上，台灯把笔记本照得暖黄，光晕像一层薄纱。
她咬着笔帽，在“阿飞”那栏下画了个五角星：“老K提派出所和奶奶丧葬费，阿飞软肋是重情义。今天分发补剂时他没告发，训话时眼神有动摇——突破口出现。”
窗外的桂花香飘进来，带着夜露的湿润，轻轻拂过鼻尖。
她摸出手机，楚晴的未读消息还躺在对话框里：“小学档案……”刚要点开，窗台上突然“咚”地响了一声，像一颗石子敲醒了寂静。
是张皱巴巴的纸条，被小石子压着。
苏小满凑近一看，是阿飞的字迹，歪歪扭扭像小学生：“林晓雪明天来拳馆。她要见昭哥。小心。”
凌晨一点，拳馆天台的风有点凉，吹得衣角猎猎作响。
阿飞扶着栏杆往下看，整座城市的灯火像撒了把星星，远处高架桥上的车灯如流动的银河。
他摸出手机，老K的未接来电闪着红光，而对话框里苏小满的消息还热乎着：“你奶奶的照片，我帮你找到一张。”
他盯着手机屏上那个扎着羊角辫的老太太，照片边缘泛着黄，却笑得比拳馆的霓虹灯还亮。
风掀起他的衣角，他对着空气喃喃：“老K说这世界只有两种人，吃人的和被吃的……可苏小满说，还有第三种人。”
楼下传来收垃圾的三轮车声，铁皮桶碰撞，叮当响。
他把手机揣进裤兜，转身往楼梯口走。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要挣脱什么束缚。
而此刻的苏小满正对着手机发呆，楚晴的消息刚跳进来：“查到重要线索，速看——”屏幕突然黑了，她赶紧按亮，却只来得及看见开头几个字：“顾昭的亲生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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