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空气里弥漫着隔夜垃圾和潮湿青苔混合的奇特味道，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敬而远之。
但顾昭显然不是正常人，他面不改色地领着苏小满，拐进了拳馆后巷这条“生化武器”级别的通道里。
苏小满一手捏着鼻子，一手紧紧抓着顾昭的衣角，感觉自己的鼻腔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我说顾大少，你就算要约会，能不能也挑个阳间点的地方？这里我感觉下一秒就能刷出个哥斯拉来。”
顾昭没理会她的贫嘴，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抬手指了指墙壁上方一个几乎与砖墙融为一体的针孔摄像头。
那位置极其刁钻，恰好能将整个后巷的入口尽收眼底，同时又被一截突出的排水管巧妙地遮挡了大部分。
“昨晚这里被人动过手脚。”顾昭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一样，但苏小满还是从他微微眯起的眼眸中读出了一丝冷意。
苏小满凑近了些，果然看到摄像头的外壳上有几不可见的划痕，连接的线路也有被重新整理过的痕迹。
她瞬间收起了玩笑的心思，秀眉紧蹙：“是老K干的？所以，他已经掌握了你的行动轨迹？”
“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顾昭轻笑一声，伸手将她拉离那片“毒气”区域，“他想看，就让他看个够。不过，他可能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的自信仿佛有种魔力，让苏小满原本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了下来。
她看着顾昭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心想这家伙是真不怕啊，还是说他早就挖好了连环坑，就等着对手往下跳？
午休时间，食堂里人声鼎沸，热闹得像个菜市场。
顾昭正埋头干饭，一个瘦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凑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他对面。
是阿杰。
他把餐盘往桌上一放，里面的饭菜堆得像座小山，眼神却飘忽不定，活像个接头的地下党。
“昭哥，”他压低声音，嗓子眼儿里发出的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东西搞到手了。”
说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个U盘，借着拿筷子的动作，飞快地塞到了顾昭的手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到邻桌打情骂俏的小情侣都没注意到。
“这是我从隔壁奶茶店的监控主机里偷……不是，拷贝出来的。”阿杰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手心全是汗，“那家店的摄像头角度正好能拍到后巷的墙角。我可是冒着被老板娘打断腿的风险才弄到的，昭哥，我这波算不算立大功了？”
“算，回头给你加鸡腿。”顾昭面不改色地将U盘揣进兜里，拍了拍他的肩膀，“干得不错，像个专业的了。”
得到肯定的阿杰顿时挺起了胸膛，仿佛自己刚刚完成了一项拯救世界的壮举，连扒饭的速度都快了几分。
放学后的夕阳，将整个校园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色。
顾昭和苏小满没有回家，而是找了个空无一人的多媒体教室。
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只有笔记本电脑屏幕发出的幽幽白光照亮了两人专注的脸。
阿杰搞来的监控录像质量算不上高清，甚至有些噪点，但足够看清大致情况。
画面中，时间显示是昨晚十一点左右，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出现在后巷，他动作娴熟地爬上杂物堆，三下五除二就对那个隐蔽的摄像头动起了手脚。
“暂停！”苏小满突然喊道。
顾昭精准地按下空格键，画面定格。
男人正在调整角度，一只手露在了镜头边缘。
“放大这里。”苏小满指着男人的手。
顾昭依言操作，将画面局部放大。
尽管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清，男人的小拇指上戴着一枚造型奇特的银色戒指，上面似乎刻着一个抽象的狼头图案。
苏小满的呼吸猛地一滞，瞳孔瞬间收缩。这个戒指，她见过！
那是在一次所谓的上流圈子聚会上，林晓雪像只骄傲的孔雀，挽着她那位据说是从海外回来、背景深不可测的表哥——林志远。
当时，林志远身边跟着的几个保镖，手上戴的就是一模一样的狼头戒指！
“是他的人……是林志远的手下。”苏小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
那股怒火从心底直冲脑门，烧得她两眼发红。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林晓雪对顾昭的执念和嫉妒，她得不到就要毁掉的疯狂心态，以及她那个手眼通天的表哥。
摄像头不是老K装的，或者说，老K只是个被推到明面上的烟雾弹，真正的黑手是林志远！
苏小满猛地一拍桌子，咬牙切齿地说道：“林晓雪！她就是想用你那些被尘封的过去，来毁掉你现在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顾昭为了摆脱那个泥潭，付出了多少努力。
现在，有人想把他重新拖回去，她绝不答应！
顾昭看着她气得像只炸毛的小猫，眼中的寒意反而渐渐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柔软。
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气，气坏了身子我可没处再找一个这么聪明的同桌了。”
夜色渐深，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在寂静的校园里回荡。
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涌出校门，汇入城市的车水马龙。
顾昭陪着苏小满走到校门口，昏黄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白天的紧张和愤怒过后，一种别样的情绪在空气中悄然发酵。
“今天……”顾昭忽然开口，声音有些低沉，“谢谢你。”
苏小满偏过头看他：“谢我什么？谢我帮你分析案情，还是谢我差点把教室桌子拍碎？”
顾昭却摇了摇头，他凝视着她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如此清晰的脆弱和真诚。
“谢谢你，没有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去就放弃我。”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湖心的小石子，在苏小满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知道，这个总是把一切都扛在自己肩上的少年，终于愿意向她展示他最柔软的部分了。
她踮起脚尖，主动伸出双臂，轻轻地抱住了他。
顾昭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反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他的怀抱很暖，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气和阳光晒过的味道，像一个坚固的避风港，能隔绝外界所有的风雨。
“傻瓜，”苏小满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闷闷的，却异常清晰，“我才不会放弃你。因为你也没有骗我，你只是……怕我受伤而已。我知道的。”
一句“我知道的”，胜过千言万语。
顾昭抱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仿佛要将这个懂他、信他的女孩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然而，这温情脉脉的画面，却被一道冰冷的视线无情地刺破了。
一道颀长的人影从街角的阴影里剥离出来，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静静地站在那里。
那人穿着一身黑，帽檐压得很低，但那股阴鸷狠戾的气场，就算隔着十几米也能让人感到遍体生寒。
是老K。
苏小满也感觉到了，她从顾昭怀里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头猛地一跳。
顾昭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他不动声色地将苏小满护在身后，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充满了攻击性。
他往前踏了一小步，挡得严严实实，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如果你想动手，我随时奉陪。”
老K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冷笑，那笑声像是刀片划过玻璃，尖锐而刺耳。
他并没有上前的意思，只是用那双藏在阴影里的眼睛，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那目光仿佛在评估一件商品，又像是在欣赏一场好戏。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干脆利落地转过身，几步就重新融入了深沉的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来，仿佛只是为了宣告他的存在。
周围的喧嚣依旧，但刚才那一瞬间的对峙，却让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他……到底想干什么？”苏小满心有余悸地问。
“不知道。”顾昭的拳头依旧紧握着，直到确认老K的气息彻底消失，才缓缓松开，“但不管他想干什么，都冲着我来。”
他送苏小满到她家楼下，两人一路无言，但紧握的双手却传递着无声的力量。
回到自己的房间，苏小满疲惫地倒在床上，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林志远，老K，摄像头……这些线索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看不见的大网，而顾昭，就是网中央的猎物。
她烦躁地抓起手机，想刷点沙雕视频放松一下，却发现微博的私信图标上，跳出了一个鲜红的“1”。
是个陌生账号发来的消息，头像是一片纯黑。
苏小满带着疑惑点了进去，只有短短的一行字，却像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
“小心林志远，他在策划一个更大的局。”
这条信息没有署名，没有前因，更没有后果，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苏小满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低头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那一行字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魔力，让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更大的局？比派人动摄像头，找老K来威慑更狠的……会是什么？
发信人是谁？是敌是友？
无数个问题瞬间塞满了她的大脑。
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仿佛潜藏着无数双眼睛。
苏小满知道，平静的校园生活，从这一刻起，已经彻底宣告结束了。
这一夜，注定无眠。而黎明，总会带着新的风暴准时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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