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弥漫着粉尘的空气中切割出一条条光路，早自习的教室里只听得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翻动书页的轻响。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青春与知识在无声地较量。
苏小满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简直能当场表演一段口技。
她捏着那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手心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纸条上，她用尽毕生绘画功力，临摹了一只吹着口哨的社会人小猪佩奇，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爱心气泡。
她的目标，是前桌那个宛如老僧入定般的少年，顾昭。
他就像是这座喧嚣浮躁的青春孤岛上唯一的冷静坐标，任凭周遭风吹浪打，他自岿然不动，埋首于一道道似乎能吞噬灵魂的数学题中。
那专注的侧脸，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得像是精心雕琢过的艺术品。
要命，这男人连刷题的样子都帅得人神共愤。
苏小满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了打气。
不就是递个纸条吗？
干了！
她趁着顾昭微微低头，计算步骤写到草稿纸边缘的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张承载着她少女心事的纸条，悄无声息地塞进了他摊开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夹缝里。
做完这一切，她立刻缩回手，身体坐得笔直，眼睛假装盯着黑板上的值日生名单，心脏却“咚咚咚”地擂鼓。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仿佛被拉成了慢镜头。
她能感觉到顾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拈起了那张突兀的纸条。
苏小满的呼吸都停了。
他会是什么反应？是会皱眉？还是会直接当成垃圾扔掉？又或者……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她从眼角的余光里瞥见，顾昭的头微微抬起，目光越过肩膀，朝她的方向飞快地扫了一眼。
那一眼很轻，却像带着钩子，瞬间勾住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紧接着，她看到他那总是紧抿着的、弧度好看的嘴角，非常轻微地，向上扬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那笑容一闪而逝，快得像是幻觉。但他确实笑了。
轰的一声，苏小满觉得自己的世界里炸开了一朵绚烂的烟花。
完蛋，这波是美颜暴击，血槽已空。
她赶紧低下头，用书本挡住自己快要咧到耳根的嘴角，整个人仿佛泡进了蜜罐里，甜得直冒泡。
午休时间，教室里恢复了该有的喧闹。
打闹的，补觉的，讨论游戏和明星的，各种声音交织成一曲充满活力的交响乐。
班长李浩然是个一丝不苟的人，连午休时间也不放过，抱着一摞刚收上来的作业本，在讲台上一本本地整理、登记。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眉头微蹙，似乎对班级里这种“散漫”的氛围颇为不满。
他的目光在教室里巡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顾昭空着的座位上。
顾昭被几个男生拉去打球了，抽屉半开着，露出了里面堆叠的书本和卷子。
李浩然的视线本该一扫而过，却鬼使神差地停住了。
他看到，在书本的缝隙里，露出了一个粉色的、画着卡通猪的纸角。
那颜色和图案，在顾昭那一堆非黑即白的学习资料里，显得格外刺眼。
李浩然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作为班长，维持班级纪律和良好学风是他的职责。
更何况，他对那个座位的主人，以及那个座位后排的女生，一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注。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他告诉自己，只是为了整理一下桌面，防止东西掉出来。
他弯下腰，状似无意地将抽屉往里推了推，手指却“不小心”地碰到了那张纸条。
他拿了出来。
展开纸条，一只歪歪扭扭但看得出用心的小猪佩奇首先映入眼帘。
李浩然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直到他看清了佩奇旁边那行娟秀的字迹。
“昨天你说‘想我’，我偷笑了三节课。”
短短一句话，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李浩然的心里。
他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这是谁的字迹——苏小满。
那个总是笑得没心没肺，眼睛弯弯像月牙的女孩。
“想我”？顾昭对她说的？他们什么时候……
李浩然握着纸条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纸张被捏得微微变形。
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却驱散不了他周身那股子寒意。
他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画面：苏小满和顾昭课间偶尔的对视，食堂里看似不经意的偶遇，还有上次运动会，苏小满递给顾昭的那瓶水……
原来，那些都不是巧合。
他感觉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从心底烧到了头顶，理智被嫉妒和一种被背叛的愤怒冲垮。
他小心翼翼地将纸条重新折好，放回了顾昭的抽屉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他那阴沉的眼神，已经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下午的自习课，气氛压抑得可怕。
班主任周老师坐在讲台上，目光如炬，让每个试图摸鱼的学生都无所遁形。
就在这种万马齐喑的寂静中，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报告老师！”
全班同学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到了声音的来源——班长李浩然。
只见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义正辞严，表情严肃得像是要上战场。
周老师扶了扶眼镜，有些不悦地问：“李浩然，有什么事？”
李浩然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目光直指顾昭的方向，声音洪亮地响彻整个教室：“老师，我要举报！我发现顾昭同学在课堂上传递纸条，内容不健康，疑似存在早恋问题！证据就在他的抽屉里！”
“轰——”
整个高二（三）班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的脑袋都像装了雷达，齐刷刷地从李浩然身上，转向了事件的两个核心人物——顾昭，以及他身后的苏小满。
早恋！
这两个字在高中校园里，就如同一个重磅炸弹，威力无穷。
苏小满的脸“腾”地一下变得惨白，大脑一片空白。
她完全没想到李浩然会发现，更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在全班，在班主任面前，将这件事公之于众。
她感觉几十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自己身上，让她无处遁形，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甚至能想象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被叫到办公室谈话，请家长，写检讨，成为全校的笑柄……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另一个主角，顾昭，却淡定得不像话。
他甚至连头都没回，依旧保持着那个微微靠着椅背的姿势，仿佛李浩然举报的根本不是他。
周老师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最反感的就是这种事。
她威严地看了一眼李浩然，然后对顾昭说：“顾昭，你出来一下。把纸条带上。”
全班的空气都凝固了。
苏小满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完了，这下真的完蛋了。
顾昭站起身，迈开长腿，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走到了讲台前。
他从李浩然手里接过那张被后者当作“罪证”的纸条，脸上没有丝毫慌乱，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李浩然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志在必得的快意。
他仿佛已经看到顾昭这个天之骄子跌落神坛的狼狈模样。
周老师也严肃地看着顾昭，等待他的解释。
顾昭没有看老师，也没有看李浩然，而是面向全班同学，将那张画着小猪佩奇的纸条缓缓展开。
他的声音清朗而平静，清晰地传到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关于这张纸条，我想我需要澄清一下。”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脸得意的李浩然，然后一字一句地念道：“班长，这是我们的‘友情互助计划’里，关于函数求导部分的练习题答案，昨天你说‘想不通’的那道题，我给你写了三种解法。麻烦你，下次别看到卡通图案就瞎猜。”
什么？！！
全班同学都懵了。这剧情反转得也太快了吧！
苏小满也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昭。她写的明明是……
李浩然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他失声喊道：“不可能！上面写的不是这个！”
顾昭挑了挑眉，将纸条转向他，上面确实画着小猪佩奇，但佩奇旁边那行字，却变成了一堆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和解题步骤，字迹龙飞凤舞，一看就是学霸的手笔。
“哦？”顾昭的语气带着一丝戏谑，“那班长倒是说说，你看到的写的是什么？不如当着全班同学和老师的面，复述一遍？”
“我……”李浩然张口结舌，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精彩得像个调色盘。
他能说什么？
难道要他当众念出“昨天你说‘想我’，我偷笑了三节课”这种羞耻度爆表的话吗？
那不等于是告诉所有人，他不仅偷看别人东西，还对内容一清二楚？
那他的脸往哪儿搁？
这波操作，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反杀！
顾昭说完，甚至还走过去，像个好兄弟一样，十分“友好”地拍了拍李浩然的肩膀，语气诚恳地说：“班长，我知道你关心同学，但学习上的事，我们私下交流就好，没必要惊动老师。下次有难题，直接问我。”
李浩然被他这一拍，差点一个趔趄。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被顾昭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他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站在原地，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或同情、或嘲笑、或鄙夷的目光。
周老师看着这一幕，虽然还是板着脸，但眼神里明显松动了许多。
她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尴尬：“好了，一场误会。李浩然，回座位去！以后没有确凿证据，不要在自习课上大惊小怪。顾昭，你也回去。”
一场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早恋风波”，就这么被顾昭云淡风轻地化解了。
放学铃声响起，苏小满像一支出膛的炮弹，第一个冲出了教室。
她在校门口那棵大槐树下，成功地拦住了正准备骑车回家的顾昭。
“站住！”她叉着腰，气鼓鼓地瞪着他，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
顾昭停下车，一条长腿撑在地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有事？”
“你……你怎么做到的？”苏小满绕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的震惊和好奇还是掩饰不住，“那张纸条上，明明、明明不是那么写的！”
她敢发誓，她的字和顾昭的字完全不一样，而且她只写了一句话，哪来的一堆公式？
顾昭看着她又急又气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可以擦掉字迹的特殊中性笔，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后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了另一张一模一样画着小猪佩奇的纸。
“很简单。”他嘴角噙着笑，眼底闪着狡黠的光，“我把你写的擦了，再把我想让他看到的，写上去。至于那张‘标准答案’，是我课间提前准备好的备用方案。毕竟，班长的为人，你我都懂。”
苏小满目瞪口呆，半天才反应过来。
所以，他在看到纸条的那一刻，不仅没有惊慌，甚至已经预判了李浩然的行动，并且准备好了Plan B？
这家伙的脑子是什么做的？超级计算机吗？
她心里又是佩服，又是后怕，还有一点点……小甜蜜。
“你……”她瞪着他，脸颊却不争气地红了，“那你也不能乱改我的留言啊！我画的小猪佩奇都快被你的公式挤变形了！”
“嗯，下次注意。”顾昭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然后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她一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不过，你写的内容，我都记住了。”
苏小满的心跳漏了一拍，脸更红了，像熟透的苹果。
她强装镇定地哼了一声，扭过头：“谁、谁管你记没记住！总之，下次不准再乱改我的东西！”
说完，她转身就跑，留下一个气势汹汹但脚步慌乱的背影。
顾昭看着她跑远，嘴角的笑意愈发深邃。
他跨上单车，悠然地消失在傍晚的金色余晖里。
而在他们身后，学校办公楼的窗边，周老师的助教小林老师，正拿着一张纸条，那是她在整理讲台时，从桌子和讲台的夹缝里发现的。
纸条上，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猪佩奇吹着口哨，旁边一行清秀的字迹清晰可见：“昨天你说‘想我’，我偷笑了三节课。”
小林老师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然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容里满是了然和一丝过来人的怀念，意味深长。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墙上贴着的值日生安排表上。
今天的傍晚值日，负责擦黑板的是苏小满，负责搬桌椅的，是顾昭。
她的笑容更深了，似乎已经预见到了什么。年轻，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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