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钟声仿佛是为社畜和卷王们敲响的战鼓,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和截止日期混合的特殊芬芳。
苏小满就是这支大军中平平无奇的一员,只不过她今晚要卷的,不是关键绩效指标,而是人生。
台灯的光晕像个小小的保护罩,将她圈在一方天地里。
桌上摊开的,不是五三模拟,而是顾昭那份龙飞凤舞的训练计划。
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子少年人的狠劲和不羁,旁边还压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名字“阿琳”和一串电话号码。
苏小满用指尖轻轻摩挲着顾昭的名字,那两个字仿佛带着温度。
她想起白天少年眼里的疲惫和不甘,那种明明是天才却被现实按在地上摩擦的憋屈,让她心里堵得慌。
“凭什么啊?”她低声嘟囔,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为顾昭鸣不平,“我们顾昭,就该是站在最高处闪闪发光的,高考算什么,拳台算什么,都得拿下!双料冠军,永远的神!”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和决然,像一只准备偷油吃的小狐狸。
“你安心当你的学神,剩下的……姐姐我来帮你搞定。”这话说得豪气干云,主打一个“我行我上”。
话音刚落,她便行动起来。
从衣柜最深处翻出一套宽大的黑色运动服,这还是她当年为了参加学校运动会凑数买的,没想到今天派上了大用场。
她利索地将一头长发盘起,严严实实地塞进一顶黑色的棒球帽里,帽檐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又刻意压低嗓子,发出一声含混的“喂”,听起来倒真有几分雌雄莫辨的少年感。
很好,物理伪装效果拉满。
“夜场拳馆”,光听名字就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赛博朋克味儿。
它藏在城市最活色生香的夜生活区背后一条阴暗的巷子里,霓虹灯的光怪陆离被厚重的墙壁隔绝,只剩下一个闪烁着“格斗”字样的招牌,像一颗躁动不安的心脏,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红光。
苏小满深呼吸,推开了那扇仿佛有千斤重的铁门。
“嗡——”
一股热浪混合着汗水、荷尔蒙、劣质香水和消毒水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像是要把人的天灵盖都掀开。
拳馆大厅里人声鼎沸,灯光昏暗,只有中央那个被铁网围起来的八角笼,被几束聚光灯照得雪亮,像一个献祭的祭台。
笼子里,两个肌肉虬结的男人正在进行着野兽般原始的搏斗,每一次拳头到肉的闷响,都引得周围的看客发出一阵阵兴奋又残忍的嚎叫。
这地方,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
和她白天打交道的演示文稿、电子表格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萌。
苏小满拉了拉帽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经常出入此地的老油条,而不是一个误入盘丝洞的唐僧。
她目光迅速扫视全场,很快就锁定了吧台后方那个正在擦拭酒杯的女人。
那女人约莫二十七八岁,一头利落的红色短发,唇上涂着最妖冶的口红,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锐利而冷静。
她穿着紧身的皮衣皮裤,勾勒出火辣的身材,但浑身散发的气场却在说:“别惹老娘”。
这应该就是阿琳了,气场跟名字的反差也太大了点。
苏小满定了定神,径直走了过去,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坐下,动作刻意放得随意,甚至还带了点少年人的自信。
阿琳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用夹着香烟的手指点了点吧台上的酒水单,声音慵懒中带着一丝沙哑:“喝点什么,小朋友?未成年可没有酒精饮料哦。”
她的目光在苏小满纤细的手腕和略显单薄的肩膀上扫过,带着一丝审视和不易察觉的轻蔑。
苏小满没理会那份酒水单,她压着嗓子,让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地低沉:“我找你。顾昭让我来的。”
“顾昭?”阿琳擦杯子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那双锐利的眼睛直直地看向苏小满被帽檐遮住的脸,仿佛要穿透阴影看清她的真面目。
“你是昭哥的朋友?”
这个“昭哥”的称呼让苏小满心里莫名有点小得意,但脸上依旧波澜不惊。
她点了点头,言简意赅:“他让我来跟你谈下一场比赛的时间安排。”
阿琳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时间安排?比赛是下周末,早就定好了。拳馆的规矩,定了就是定了,他自己怎么不来?派你这么个小不点来算怎么回事?”她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和质疑,“我们可没接到任何需要调整的通知。”
来了,意料之中的下马威。
苏小满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依旧淡定得像是在谈论今天天气怎么样。
她不紧不慢地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个东西,轻轻放在了光洁的吧台上。
那是一个黑色的护腕,洗得有些发白,边缘甚至起了些毛边,但上面用白色马克笔签的“顾昭”两个字,依旧张扬而清晰。
护腕上,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独属于那个少年的皂角清香。
“你觉得,”苏小满的身体微微前倾,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笃定,“没有他的首肯,他会让我把这个东西带出来吗?”
她的语气不卑不亢,眼神透过帽檐的阴影,迎上阿琳探究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阿琳的瞳孔微微一缩。
她当然认得这个护腕。
这是顾昭第一次在“夜场”打赢比赛后,她扔给他擦汗的。
后来,他就一直戴着,几乎成了他的标志。
这东西对于顾昭的意义,她比谁都清楚。
就像战士的勋章,从不轻易示人。
能拿着这个护腕来的人,分量自然不一样。
阿琳脸上的怀疑和不耐烦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
她沉默了片刻,将指间的香烟在烟灰缸里摁灭,终于松了口:“他想怎么调?”
“高考前,他需要绝对的安静和专注。”苏小满言简意赅,“所有比赛,推到高考之后。这对拳馆也有好处,一个顶着高考状元头衔的拳手,噱头不是更足吗?到时候门票翻倍,你们稳赚不赔。”
她不仅提出了要求,还顺带把利益分析都做好了,主打一个专业。
阿琳盯着眼前这个“少年”,第一次真正开始正视他。
这人不仅有顾昭的信任,脑子还转得飞快,逻辑清晰,甚至带着点商人的精明。
这可不像顾昭身边那些只知道挥拳头的愣头青。
她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行。这事我做主了。你告诉他,安心学习,别搞砸了。拳馆等他回来。”
“谢了。”苏小满内心比了个耶,但面上依旧酷得一批。
她收起护腕,利索地起身,转身汇入喧嚣的人群,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大厅角落一个阴影里,一双像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锁定了她的背影。
那人叫阿飞,是拳馆里最不起眼的打杂,也是老板的眼睛和耳朵。
他看到苏小满和阿琳的交涉,更看到了那个代表着顾昭的护腕。
直觉告诉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年”不简单。
阿飞悄无声息地从阴影中滑出,像一只壁虎,不远不近地跟在了苏小满身后。
苏小满一出拳馆,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稍稍退去。
她长舒一口气,夜晚清凉的空气涌入肺里,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
但多年的警匪片观影经验让她本能地保持着警惕。
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街上漫无目的地绕了几个圈。
很快,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身后总有一道若有似无的视线,和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有节奏,始终与她保持着大约二十米的距离,在她停下时停下,在她走动时跟上。
被跟踪了!
苏小满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肾上腺素飙升。
她的小脑袋瓜飞速运转,直接跑?
不行,体力肯定拼不过,而且更容易暴露自己是女生的事实。
大声呼救?
在这片龙蛇混杂的区域,喊破喉咙可能都没人理,反而会打草惊蛇。
怎么办?
她的目光扫过街边,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灯火通明,像沙漠里的绿洲。
有了!
苏小满装作若无其事地推门走进便利店,径直走向冰柜,拿了一瓶矿泉水。
她能感觉到,那个跟踪者停在了店门外,透过玻璃窗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走到收银台,将水递给正在打瞌睡的店员,然后掏出钱包,故意慢吞吞地翻找,最后拿出了一张一百元的整钞。
“不好意思,没零钱了。”她依旧压着嗓子说。
店员睡眼惺忪地接过钱,打开收银机,开始低头数那一堆零零散散的钞票和硬币。
“稍等啊,我给你找找……”
就是现在!
趁着店员低头找零,和门外跟踪者视线被收银台遮挡的瞬间,苏小满猛地一个矮身,像只灵巧的猫,迅速绕过货架,从便利店另一个少有人走的侧门闪了出去。
侧门外正是一条狭窄漆黑的后巷。
她没有丝毫犹豫,一头扎进黑暗里,拔腿狂奔。
便利店里,店员终于凑够了零钱,抬起头却发现眼前空无一人。
“咦?人呢?水不要啦?”
门外的阿飞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等了半天,没见人出来,立刻推门进去,只看到一脸懵逼的店员和吧台上那瓶孤零零的矿泉水。
他暗骂一声“该死”,立刻冲到后巷,可巷子里空空如也,只有风吹过垃圾袋的沙沙声。
人,跟丢了。
气喘吁吁地跑出好几条街,确认彻底甩掉了尾巴,苏小满才敢停下来,靠着墙大口喘气。
心脏还在怦怦狂跳,一半是吓的,一半是刺激的。
回到家,她第一时间反锁好门,脱下那身行头,冲了个热水澡,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瘫在床上,她拿出手机,给顾昭发了条消息。
“搞定了。比赛推到高考后。但是……我好像被人盯上了。”
消息发出去不到三十秒,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是顾昭的回信,只有简短的六个字,却像一颗定心丸,瞬间抚平了她所有的惊魂未定。
“别怕,有我在。”
苏小满看着屏幕,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夜场拳馆”最顶层,一间烟雾缭绕的办公室里。
阿飞恭敬地站在一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前,低着头。
办公桌后,一个高大的身影隐在黑暗的阴影里,只能看到他指间雪茄明明灭灭的火星。
“老板,人跟丢了。”阿飞的声音有些懊恼,“对方很警觉,反侦察能力很强。”
阴影里的人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吐出一口烟圈。
阿飞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恭敬地递了过去。
那是他在苏小满进入便利店前,抓拍的一张侧脸照。
虽然帽檐压得很低,光线也很昏暗,但依然能看清那精致的下颌线和不同于一般男生的、略显柔和的轮廓。
“我没能看清全脸,但可以肯定,年纪很小。”阿飞顿了顿,语气变得格外严肃,“而且,我敢断定,那根本不是个小子。”
他抬起头,迎着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一字一句地说道:“老板,这个女生……不是普通人。她有点东西。”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雪茄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嘶嘶”声。
阴影中的那个男人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过,放大了那张模糊的照片,久久没有言语。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无人能懂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