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的喧嚣被一声突兀的震动打破。
苏小满正百无聊赖地戳着碗里的米饭，手机在桌面上的震动像一道微型闪电，瞬间击中了她的神经。
她慢悠悠地拿起手机，解锁屏幕，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赫然在目：“阿琳姐想请你喝杯咖啡。”
言简意赅，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傲慢。
苏小满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那笑容又冷又飒，像极了冬日里凝结在窗边的冰花，漂亮，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哟，鸿门宴这就安排上了？
效率还挺高。
她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敲击，只回了一个字。
没有丝毫犹豫，她将这条信息连同自己的回复，截图，然后一键转发给了通讯录里置顶的那个名字——顾昭。
做完这一切，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低头扒拉着那碗已经凉透的米饭，仿佛刚才那个冷静果决、准备单刀赴会的人不是她。
午休结束的铃声刚刚响起，苏小满还没来得及站起身，教室后门就被人“哐”地一声猛力推开。
全班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被吸引过去，只见顾昭像一阵旋风般冲了进来。
他额前碎发被汗水浸湿，紧贴着光洁的额头，胸膛剧烈起伏，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和冷漠的眸子里，此刻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惊慌和恐惧。
他的视线在教室里极速扫过，像雷达一样精准地锁定了苏小满，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的课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俯身死死地盯着她，声音因为急促的呼吸而显得有些沙哑：“别去！”
两个字，简单粗暴，却蕴含着山崩地裂般的紧张。
周围的同学都看傻了，这是什么年度抓马大戏？
校草公然在教室“抢人”？
瓜的味道瞬间弥漫了整个空气。
苏小满却只是抬起头，平静地迎上他写满风暴的眼睛。
她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到，反而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的手背上。
她的手很暖，像一块小小的暖玉，瞬间就想熨平他所有的焦躁。
“顾昭，”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你觉得，逃避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吗？今天我可以不去，那明天呢？后天呢？他们只会觉得我好欺负，是块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到时候，他们会用更过分的方式来找我，甚至……来找你。”
她顿了顿，看着顾昭眼中翻涌的情绪，继续说道：“我不想再看到你一个人扛着所有事，活得像个背着巨壳的蜗牛。以前我不知道，没办法。但现在我知道了，我就不能假装看不见。”
顾昭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喉咙里的干涩堵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怕，他真的怕。
他见过那群人的手段，知道那个叫阿琳的女人有多不简单。
他宁愿自己被打得半死，也不想苏小满去面对那些黑暗和肮脏。
“可是……”
“没有可是。”苏小满打断他，反手用力握住他的手，将他从桌上拉直。
她站起身，身高只到他的肩膀，却仰着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执着凝视着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他们以为抓住了你的软肋，那我就要让他们知道，我不是你的软肋，我是你的铠甲。顾昭，相信我，我会保护好我自己，也会保护好……我们的未来。”
“我们的未来”这四个字，像一颗重磅炸弹，在顾昭的心里轰然炸开。
他所有的慌乱、恐惧和不安，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四个字带来的巨大震撼给压了下去。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她明明那么瘦小，肩膀那么单薄，可她的眼神，却比他见过的任何东西都要明亮，都要坚不可摧。
最终，他所有的话都化作了一声悠长的叹息，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反手紧紧地回握住她的手。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
苏小满按照信息里的地址，来到了一家藏在老城区深巷里的咖啡厅。
这里没有时下流行的工业风或者网红风，红木的桌椅，昏黄的灯光，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咖啡豆烘焙香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
阿琳已经到了，就坐在靠窗最角落的位置。
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连衣裙，妆容精致，一举一动都透着成熟女人的端庄与优雅。
她正用一把小巧的银勺，不紧不慢地搅拌着面前那杯纯黑的美式咖啡，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目光落在苏小满身上，不带任何情绪地打量了几秒，然后微微一笑，示意她坐下。
“苏同学，比我想象的要准时。”阿琳开口，声音温润，听不出喜怒。
“怕迟到了，阿琳姐会觉得我没礼貌。”苏小满坦然坐下，毫不怯场，甚至还有心情欣赏了一下桌上精致的骨瓷杯。
阿琳将银勺轻轻放在碟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
她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精明的眼睛仿佛能洞悉人心：“开门见山吧，苏同学，你知道昭哥为了你，背负着什么吗？”
来了，经典的PUA下马威环节。
苏小满心中冷笑，面上却波澜不惊。
她端起服务生刚送来的柠檬水，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我知道，他在为你，或者说为你背后的人打黑拳还债。我也知道，他是在为你打工，也是在为他自己拼命。”
她抬起眼，清澈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直直地射向阿琳：“但是，那些都已经是过去式了。从今天起，他不需要再一个人扛着了。”
阿琳的眉梢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
她预想过很多种情况，女孩哭哭啼啼地求她放过顾昭，或者色厉内荏地放狠话，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一种平静的、仿佛在陈述事实的姿态。
“哦？听你的意思，是你有能力替他还清那笔天文数字的债务，还是说，你觉得凭你一个学生妹，能和我们掰手腕？”阿琳的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嘲讽。
“钱，我会想办法。但比钱更重要的是，我不怕你们。”苏小满身体同样微微前倾，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们可以继续用各种手段威胁我，恐吓我，甚至对我动手。但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不会放开顾昭的手。你们动我一根汗毛，我就敢把你们所有见不得光的事捅到天上去。光脚的，永远不怕穿鞋的。你可以试试看，是我先被你们弄死，还是你们的生意先被我搅黄。”
这番话，与其说是谈判，不如说是宣战。
她就像一只亮出了所有尖刺的刺猬，虽然体型小，却让人无从下口。
空气仿佛凝固了。
阿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定定地看了苏小满足足有半分钟。
眼前这个女孩，没有背景，没有势力，甚至连成年都未必满了，但她眼里那股子狠劲和决绝，却是她在这个圈子里都很少见到的。
那不是虚张声势的叫嚣，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玉石俱焚的决心。
良久，阿琳忽然笑了。
这次的笑，不再是客套和伪装，而是带着几分真实的玩味和欣赏。
“有意思，真有意思。”她端起咖啡杯，将那杯苦涩的黑咖啡一饮而尽，然后利落地站起身，“苏同学，我今天来，只是想看看能让昭哥不惜一切代价护着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现在我看到了。”
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风衣，走到苏小满身边时，脚步停顿了一下，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下次见面，我希望你能拿出点实际的东西，来证明你今天说的，都是真的。”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咖啡厅，只留下一串清脆而遥远的脚步声。
苏小满紧绷的后背在阿琳离开后才缓缓放松下来。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才发现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
刚才那番话，七分是真，三分是诈。
她赌的就是对方暂时不想把事情闹大，赌的就是对方会对她这种“愣头青”的疯狂有所忌惮。
现在看来，她赌赢了第一局。
走出咖啡厅，晚风带着凉意拂面而来，吹散了她一身的疲惫和紧张。
她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街角那盏昏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昭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他没有玩手机，也没有四处张望，只是固执地盯着咖啡厅门口的方向，仿佛要将那扇门望穿。
看到苏小满出来的那一刻，他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
苏小满的鼻子一酸，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绪，朝着他飞奔过去，一头扎进他怀里，用尽全力抱住他精瘦的腰。
“我做到了，顾昭，我做到了。”她的声音闷在他的胸口，带着一丝胜利的哽咽。
顾昭僵硬地伸出手，将她紧紧地、紧紧地圈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感受着她真实的存在和温热的体温，一颗悬到嗓子眼的心才终于缓缓落回原处。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低声地、反复地呢喃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夜色更深。
一辆黑色的保姆车无声地滑入城市另一端，停在一家装潢粗犷的拳馆后门。
阿琳推门而入，穿过弥漫着汗水和荷尔蒙气息的训练场，径直走上二楼一间被厚重窗帘笼罩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开了一盏台灯，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门，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拳台上的血脉偾张。
“老板。”阿琳恭敬地开口。
那个身影没有回头，只是用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问道：“怎么样？”
阿琳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苏小满那双清澈又疯狂的眼睛，她深吸一口气，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她不是个普通的女孩。”
“我们可能要重新评估一下，昭哥的价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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