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消防警报像是要把人的耳膜撕裂，苏小满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她疯了一样冲向明华中学，夜色被教学楼方向闪烁的红蓝光芒和滚滚浓烟割得支离破碎。
“同学，里面刚灭了火，还在排查，不能进去！”消防员拦住了她。
苏小满的眼睛死死盯着美术室的方向，那扇熟悉的窗户此刻黑洞洞的，像一只怪兽张开的巨口。
她的参赛作品，她和顾昭的“集训门票”，她熬了无数个夜晚的心血，全在里面。
“让我进去，求你了，我的东西……我所有的画都在里面！”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在哀求。
也许是她的神情太过绝望，消防员确认内部已无明火后，终于侧身让她过去。
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和油漆味混合在一起，瞬间呛得苏小M满一阵猛咳。
美术室里一片狼藉，水渍、泡沫和黑色的灰烬铺满了地面。
她踉跄着冲到墙边，心脏骤然停跳。
立在那里的几块展板，被泼上了厚厚的黑色油漆，黏稠的液体还在往下滴落，像是在流着恶毒的眼泪。
那幅她最珍视的《我不想和你分开》，已经被彻底毁容，只能依稀辨认出两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而她特意加上的那幅新作，《他打拳，我画画》，更是惨不忍睹，画中那根连接着她和顾昭的红绳，如今被一道狰狞的黑色划痕彻底割断。
完了。
苏小满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意外了，这是赤裸裸的恶意，是有人要用最残忍的方式，把她的梦想连根拔起。
就在她浑身冰冷，几乎要站不住的时候，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画室角落那个最不起眼的储物柜。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冲过去拉开柜门。
柜子最底层，静静地躺着一本素描本。
她颤抖着手拿起来，还好，只是边角被水浸湿了一点。
她飞快地翻开，一页又一页，全都是顾昭。
训练时汗水浸湿发梢的顾昭，在食堂狼吞虎咽吃包子的顾昭，在天台发呆看着远方的顾-昭……这些是她最宝贵的秘密，是她灵感的源泉，也是她不敢宣之于口的少女心事。
还好，还好这个还在。
“小满！”
一个熟悉又焦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风雨的气息。
苏小满回头，看见顾昭冲了进来，他甚至来不及喘口气，一把就将她紧紧搂进怀里，那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他的声音因为跑得太急而有些不稳，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剂强效镇定剂，瞬间抚平了苏小满快要崩溃的情绪。
她在他怀里摇了摇头，然后抬起头，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泪水，取而代之的是一簇愤怒的火苗。
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我没事。但是，有人不想让我们去集训。”
顾昭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松开苏小满，环视着这片狼藉，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他没说话，但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已经翻涌起了滔天的怒意。
第二天一早，苏小满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和顾昭一起出现在了学校监控室。
负责安保的王大爷看着两个尖子生，叹了口气，还是把昨晚的监控录像调了出来。
画面质量堪称“赛博包浆”，模糊不清。
但在凌晨两点左右，一个瘦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地溜进了教学楼。
尽管看不清脸，但苏小满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件眼熟的粉色卫衣——那是小雅的表妹最爱穿的。
又是她。
苏小满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但她没有声张，这点模糊的影像根本不能当做证据，闹大了只会打草惊蛇，还会被反咬一口说她血口喷人。
她默默退出了监控室，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
毁了画，就没有作品参赛，这逻辑简单粗暴，却直击要害。
对方算准了她没有备份。
等等……备份？
一道电光石火在苏小满脑中炸开！
她猛地掏出手机，手指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抖，飞快地翻出和A大插画社社长陈屿的微博私信记录。
就在一周前，她咨询参赛作品格式的时候，陈屿学长回了一句：“学妹加油。对了，温馨提示一下，有些重要的作品，最好别只存一份，你懂的。”
当时她还觉得学长有点啰嗦，现在看来，这简直是来自未来的救命箴言！
她的CPU，她那颗漂亮的脑袋瓜，终于重新连接上了服务器！
为了通过A大插画社的线上初审，她早就把所有作品的高清扫描件都上传到了社团内部的云端审核系统！
她立刻拨通了陈屿的电话，声音急切得像是要燃烧起来：“学长！救命！我能远程从咱们社团的审核系统里，调取我之前上传的参赛作品吗？”
电话那头的陈屿显然是被她这火急火燎的语气吓了一跳，顿了顿才说：“可以是可以，但那个系统有安全协议，远程下载需要导师的专属推荐码授权。”
导师！周老师！
苏小满挂了电话，一把抓住顾昭的手腕：“走，去周老师家！”
天公不作美，两人刚冲出校门，倾盆大雨就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冰冷刺骨，但苏小满心里却燃着一团火。
顾昭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撑在两人头顶，将她大半个身子都护在怀里。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和下颌线滑落，整个人都湿透了，但他护着她的那只手，却稳如泰山。
一路狂奔到周老师家楼下，苏小满浑身湿漉漉的，狼狈得像只落汤鸡。
她不敢上去打扰，只能站在楼下给周老师打电话。
电话里，她用最快的语速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周老师听完后，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声怒不可遏的低喝：“岂有此理！”没有丝毫犹豫，周老师立刻将一串由字母和数字组成的推荐码发了过来。
苏小满捧着手机，像是捧着全世界的希望。
她颤抖着手，将推荐码输入系统，点击下载。
看着屏幕上一个个文件开始加载，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整个人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
顾昭蹲下身，看着她还在微微颤抖的手，忽然低声说：“你总是这样，别人拼了命想把你踩进泥里，你却总能从泥里开出花来，完成绝地翻盘。”
苏小-"小满怔了一下，抬头看他。
顾昭没看她，而是从自己那个同样湿透了的书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个用防水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笔记本。
他打开笔记本，递到她面前。
苏小满愣住了。
那上面，密密麻麻，全是顾昭的字迹。
而他记录的，竟然是她那些漫画里，连她自己都快忘记的细节。
“她画我吃包子那天，是我奶奶第一次对我笑。”
“她画我在天台吹风那天，是我爸妈又一次吵架，我离家出走。”
“她画我值日那天，是我转学过来，第一次觉得学校这个地方，有点像家。”
一桩桩，一件件，全是她画笔下的他，和他背后不为人知的故事。
原来她随手记录的瞬间，竟是他灰暗生活里的一束束微光。
顾昭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她心湖，激起万丈波澜：“我嘴笨，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但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所以，我把它们都记下来了。”
苏小满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在追逐着他的光，却从不知道，自己也曾照亮过他的世界。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苏小满带着重新打印制作好的展板，昂首挺胸地回到了学校。
展板光洁如新，甚至比之前更加精致。
她没有去追究纵火的真凶，那只会浪费时间，陷入无休止的扯皮。
她只是在每一块展板的背面，用马克笔写下了同一行字：
“烧得掉我的画，烧不掉我们的梦。”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正在操场边等她的顾昭面前，将那本承载了她所有心事的素描本，郑重地交到他手里。
“送给你。”她看着他的眼睛，笑得灿烂又释然，“等我们老了，走不动了，就靠它回忆我们的十八岁。”
顾昭接过素描本，指尖微颤。
他翻开第一页，画的是他靠在教室窗边睡着的侧脸，阳光洒在他的睫毛上，安静而美好。
画的标题是——《我爱的人，终于不用再一个人扛起所有》。
他猛地合上本子，一把将苏小满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小满，等集训结束，我带你去看海。”
与此同时，教学楼三楼的女厕所隔间里，小雅的表妹正捏着手机，手指飞快地打着字，脸上满是惊慌和不安：“姐，火没把画烧完，不知道她从哪又搞到了一套新的……怎么办啊？”
手机那头，正在美甲店里悠闲做着指甲的林潇潇，看着屏幕上发来的消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回了过去：“急什么。烧不掉，那就让她在集训营，当着所有人的面，‘一不小心’，亲手摔了画板。”
风雨过后的天空，蓝得像一块澄澈的宝石。
明华中学的操场上，已经开始有学生陆陆续续地聚集，毕业照的拍摄日，如期而至。
空气里弥漫着夏日青草的香气和即将离别的伤感，没有人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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