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顾昭的手机闹钟在床头柜上震动,他伸手按掉,转头看向身侧还在熟睡的苏小满。
她蜷成小猫似的,睫毛上还沾着昨夜的雨珠似的湿润。
顾昭轻手轻脚起床,刚套上外套,就听见身后传来闷闷的“顾昭”。
苏小满揉着眼睛坐起来,头发乱得像朵蒲公英:“说好了要一起去的,你想偷偷溜掉?”
顾昭无奈地笑,走回床边替她理了理翘起的发梢:“外面还下着雨,你昨晚又画到凌晨,我想让你多睡会儿。”
“那不行。”苏小满拽住他的衣角,声音里带着刚醒的软嫩,“周野的事我也要帮忙,再说……”她歪头,“你书包里的录音设备电池我昨晚换的,你自己都不知道吧?”
顾昭低头,果然看见书包侧袋露出半节粉色电池包装纸——是苏小满常用的卡通款。
他叹气:“小狐狸成精了。”
两人下楼时,雨丝还在飘。
苏小满缩在顾昭的伞下,从帆布包里摸出个保温袋:“吃豆浆油条,热乎的。”顾昭接过,咬了口油条,豆浆甜得发齁——不用问,肯定是苏小满偷偷加了三勺糖。
“看这个。”苏小满翻出手机相册,屏幕上是张模糊的教室照片,角落坐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正踮脚修投影仪,“这是高二三班的周野,帮我修过三次投影仪。第一次我碰倒了粉笔盒,他蹲在地上捡粉笔,手背上都是旧疤。”她滑动屏幕,“后来我画过他的速写,藏在微博草稿箱里……”
手机突然亮了,她点开微博发布界面,画着草稿的平板同步亮起。
速写里,一个缩在阴影里的男生仰头望着漏进光的窗,配文:“有些阴影,是从没人看见的地方开始的。”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她的手指微微发抖,“我想让他知道,有人记得他曾经的样子。”
顾昭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雨丝传来:“会的。”
康复中心的玻璃门映出两人的倒影。
B区307的房门紧闭,护士站的护士翻着登记本:“周先生今天情绪不稳定,医嘱说拒绝会客。”
苏小满踮脚看了眼护士胸牌——林小芸,工号2345。
她悄悄戳了戳顾昭的腰,后者立刻从书包里取出A大学生证,递给护士:“林护士,我们是周野的高中校友,想了解些当年的事。他现在的情况……”他声音放软,“我们真的很担心他。”
护士的手指在登记本上停顿,抬头时眼底有了松动:“你们等会儿。”她转身进了办公室,出来时身边跟着位白大褂医生,“这是张主任,负责周野的治疗。”
张主任推了推眼镜,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周野三年前入院,诊断是重度焦虑和创伤后应激障碍。每月有人汇款,最近一笔是明华校友基金会,经办人签名沈若曦。”他顿了顿,“你们应该知道,患者的隐私……”
“我们明白。”顾昭点头,“我们只是想帮他。”
苏小满的手机在这时震动,是艺术展的推送通知——“康复患者艺术展,B区展厅开放至中午”。
她眼睛一亮,拽着顾昭的袖子:“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展厅里挂着十几幅画,水彩、素描、油画都有。
苏小满一幅幅看过去,在角落停住脚步。
那是幅未署名的素描,旧拳台中央倒着个人,裁判举旗,获胜者的背影被血雾笼罩。
她掏出手机,调出当年比赛的监控截图——角度、拳台布局、裁判站位,几乎分毫不差。
“他一直在复盘那一晚。”苏小满的声音发颤,“他以为是你害了他。”
顾昭凑过来,指尖轻轻划过画纸边缘的褶皱:“当年他被拳馆怀疑作弊,我举报的是计分系统漏洞,可所有人都以为我在针对他。”他低头,“是我没说清楚。”
中午十一点,周野的散步时间到了。
苏小满远远看见他——穿灰蓝病号服,瘦得像片纸,扶着走廊的扶手慢慢走。
顾昭迎上去,没有说话,只是从钱包里抽出张泛黄的合影。
照片里,高二(3)班的奖学金获得者站成一排,周野缩在最后,奖状攥得发皱。
顾昭指着照片:“你说你不配拿奖,因为你勤工俭学经常饿肚子。可我觉得,能忍着饿读完书的人,最值得。”
周野的手猛地抖起来,眼镜滑到鼻尖:“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所有人都说我是作弊才被开除?!”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拳馆打断我肋骨的时候,我爸跳楼的时候,我妈在马路上捡垃圾的时候……你在光里,我在泥里!”
顾昭缓缓蹲下,与他平视:“因为我以为你走了。高三开学你没来,我去你家,门锁着,邻居说你们搬走了。如果我知道你在受苦,我会拼了命拉你回来。”
苏小满轻轻点开手机视频,画面里是修复后的比赛录像。
计分系统的数字在周野操作下疯狂跳动,顾昭冲过去拽他的衣角,嘴型分明在喊“别碰”。
周野的眼镜掉在地上,他盯着屏幕,泪水大颗大颗砸在病号服上:“原来……我一直恨错了人。”
返回时,李然的电话打进来,声音里带着震惊:“沈若曦向校方提交辞呈了,她留了句话——‘真正的审判,不在听证会,而在人心。’”
顾昭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苏小满靠在车窗上,望着渐晴的天。
明天的听证会,会是新的开始吗?
车拐过街角,明华中学的校门在后视镜里越来越远。
而前方,A大的礼堂外墙挂着横幅:“学生权益听证会,明日九点准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