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冲进实验室时，白大褂口袋里的纸条被风掀开一角，"其实我害怕的，从来不是走散"几个字在袖口晃了晃，又被他慌乱的动作压回布料里。
实验室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尖发酸，他对着洗手池掬了把冷水拍在脸上，镜中倒影里眼尾泛红，活像只被雨淋湿的狼犬。
手机屏幕还亮着，苏小满的对话框停在"嗯"字，旁边视频通话的绿色按钮像颗小太阳。
他深吸三口气，指尖在接听键上悬了三秒，最终重重按下。
屏幕亮起的瞬间，顾昭的喉结先动了。
苏小满眼下的青黑比他还重，发梢翘成小毛团，身后书桌上摊着那本高二的《物理必修三》——封皮被他当年和她抢尺子时扯出的褶皱还在，此刻正被台灯照得暖黄。
他突然想起昨晚翻遍整个行李箱找课本的样子，宿管阿姨以为他发癔症，举着钥匙串在走廊喊："顾同学，你找的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还是女朋友的情书？"
"昭哥？"苏小满的声音从手机里钻出来，带着点刚睡醒的哑，"我还以为你又被实验缠住了。"
顾昭张了张嘴，原本想好的"今天实验室忙"、"明天给你点奶茶"全卡在喉咙里。
他鬼使神差回头看了眼实验室虚掩的门，又走过去"咔嗒"锁上，金属碰撞声在空荡的实验室里格外响。
"这几天不是不想你。"他低头盯着白大褂第二颗纽扣，那是苏小满去年送的，用她画的漫画里的星星图案做的，"是我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会爱你了。"
手机那头的呼吸声突然轻了。
顾昭听见苏小满翻找东西的动静，接着是"滴"的一声，一段录音飘出来——是高二教室吵吵嚷嚷的背景音，混着她故意放轻的嗓音："顾昭，作业藏好了，等你来找我啊！"然后是他气急败坏又压着笑的声音："苏小满你又搞什么？
讲台第三层？
我数到三你不出来——"
"那天我把你数学卷藏在投影仪后面，你找了二十分钟。"苏小满的声音带着点鼻音，"你那时候觉得我很烦吧？
可你还是帮我值日扫了三个月教室，我崴脚那天你背我下了五层楼，林潇潇在贴吧造谣说我抄作业，你直接把帖子截图打印贴她课桌里。"
顾昭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白大褂口袋里的纸条，纸条边缘被他撕得毛毛糙糙。"小王说..."他顿了顿，"他说我现在是社团风云人物，何必绑着一个画画的女生，异地迟早散。"
"起初我骂他放屁。"他喉结滚动，"后来我发现自己开始数你每次通话讲了十七分钟还是十八分钟，你问我实验细节时我会不耐烦，手机一亮起你的名字..."他突然笑了下，比哭还难看，"我会害怕。"
实验室的通风管突然发出"嗡"的一声，苏小满的脸在屏幕里晃了晃。
顾昭看见她举起平板，新画的漫画投着暖光：两个背影站在火车站两端，一个穿着高中校服，一个穿着大学白大褂，中间飘着一行字："距离会拉长思念，但不会切断心跳。"
"你知道我为什么总画这些吗？"她吸了吸鼻子，眼睛亮得像星星，"因为高二那年我画过最丑的画，是你说'小满的画比芥末三明治可爱多了'；我画过最糊的速写，是你蹲在走廊声控灯下帮我捡画稿，说'以后我当你的固定模特'。"
顾昭的眼泪突然砸在白大褂上，晕开个深色的圆。"我怕让你失望。"他声音发颤，"奶奶病好了，拳赛退了，我以为能当正常人了...可我连吵架都不会，只能躲。"
"那你不用学完美地爱我。"苏小满举起手，屏幕里她的指尖沾着水彩颜料，"你只要学会告诉我你在疼就好。"
敲门声突然响起。
顾昭手忙脚乱抹了把脸，李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顾昭？
导员让我给你送心理中心预约单，她说你最近状态不太对。"
顾昭看着屏幕里苏小满泛红的眼眶，突然笑了。
他伸手打开门，李然举着粉色预约单的手僵在半空——这位传闻里能把三个校霸撂倒的拳击手，此刻眼睛肿得像两颗红桃，白大褂前襟还沾着泪渍。
"我去。"顾昭接过单子，转身对屏幕里的人说，"因为...我不想再让你一个人扛事了。"
苏小满吸了吸鼻子，举起平板晃了晃："那明天视频，我要检查你有没有认真和咨询师聊天。"
"遵命，苏老师。"顾昭终于露出点笑模样，指腹轻轻碰了碰屏幕里她的眼角，"早点睡，你的多肉该渴了。"
挂断视频时，实验室的挂钟刚敲过五点。
顾昭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白大褂口袋里的纸条被他掏出来，叠成小飞机轻轻抛向垃圾桶——这次，他没再捡回来。
与此同时，明华大学辅导员办公室的邮箱提示音"叮"地响起。
王老师推了推眼镜，点开匿名邮件："顾昭涉嫌精神不稳定，不宜担任学生代表"，附件是段音频。
她点击播放，里面传来青年带着哭腔的声音："我...越来越不会爱你了。"
王老师皱了皱眉，正要关掉邮件，突然听见音频里有极短暂的电流杂音——像是两段录音被强硬拼接时留下的毛刺。
她摸出手机，指尖悬在苏小满的联系方式上，最终还是放下了。
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过，撞得窗玻璃轻响。
实验室的通风管又"嗡"地响了一声，顾昭的白大褂搭在椅背上，那颗星星纽扣在晨光里闪着微光。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