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满把手机往枕头边一按，整个人在床垫上弹了个小弧度。
晨光透过纱窗在她发顶跳跃，像撒了把细碎的金箔。
顾昭刚从厨房端着牛奶进来，就见她蜷成团的脚在被子外晃啊晃，像只被鱼干逗得尾巴乱摇的猫。
“傻笑什么呢？”他屈指敲了敲她的脚踝。
“昭哥，我要去巴黎了。”苏小满突然坐直，眼睛亮得能照见他衬衫第二颗纽扣，“亚洲青年插画展的正式函！刚才邮箱叮咚响，我还以为是垃圾邮件，结果——”她扑过去抢过他手里的玻璃杯，杯壁上的水珠在两人交叠的指缝间滑成小水洼，“组委会说《校园日常》系列是‘最能代表Z世代青春温度的作品’，要在巴黎主展厅做个‘从课桌到画框’的主题展！”
顾昭的瞳孔微微放大，牛奶杯在他掌心稳得像块磐石。
他低头看她发顶翘起的呆毛，突然弯腰把人连被子一起抱进怀里。
苏小满的鼻尖蹭到他颈侧的薄荷香，听见他胸腔里闷着的笑：“我家漫画家要去卢浮宫门口摆摊了？到时候得在画架上挂个牌——‘顾氏专属模特，不接私活’。”
“去你的。”苏小满捶他后背，却悄悄把脸埋得更深。
前世她的漫画只能发在微博小圈子里，被林潇潇偷了创意去参赛还得躲在评论区当小透明；这一世她画顾昭被芥末呛到的红眼眶，画他蹲在教室后排给被霸凌的学弟系松掉的鞋带，画他们藏在课桌下交叠的手——这些被阳光晒得发烫的故事，终于要漂洋过海了。
她当天就翻出了大学储物箱里的原稿。
牛皮纸筒上还沾着去年搬家时的灰尘，展开时带起细小的纸屑，在空调风里跳着舞。
顾昭蹲在地上帮她理画轴，指腹扫过某张画的边缘：“这张是高二冬天，你画我给你捂手？当时你说我的手像暖水袋，结果——”
“结果被老班抓包说上课玩手拉手！”苏小满接口，指尖抚过画里两人交叠的手背，“那时候我怕得要命，你倒好，跟老班说‘老师，我们在研究人体温度对素描笔握感的影响’。”
两人笑作一团时，苏小满的手机在桌角震动。
是阿飞的消息：“小满姐！你让我查的参展流程我摸透了，需要帮忙扫描的话我带移动扫描仪过去？”她立刻回了个“救命稻草”的表情包——这个前黑客现在是独立策展人楚晴的助手，技术流属性倒是一点没变。
整理到后半夜，苏小满把最后一叠扫描件拖进压缩包。
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得她眼下泛青，顾昭端着热可可过来时，她正对着一张《晚自习的星光》发呆——画里她趴在课桌上打盹，顾昭悄悄把她歪掉的眼镜扶正，窗外的月光漏进来，在两人发梢镀了层银。
“睡吧，明天再提交。”顾昭揉了揉她发顶，“组委会邮箱又不会跑。”
苏小满打了个哈欠，却还是点了发送键。
蓝色进度条爬得很慢，像只慢悠悠散步的蜗牛。
她趴在桌上看顾昭收拾画稿，他弯腰时后颈的小痣若隐若现——那是去年在拳馆被误伤留的，当时她心疼得掉眼泪，他却笑着说“这是专属印记，以后你一眼就能认出我”。
谁能想到，第二天上午的惊喜会变成惊雷。
苏小满坐在电脑前，鼠标悬在“亚洲青年插画展”官网的“特邀作品”栏上，指尖微微发抖。
她明明记得昨天查看时，主展厅的C位还是空着的，可现在——
《同桌的你》四个烫金字体下，配的是她原稿里最经典的那幅：顾昭歪着脑袋看她画漫画，笔尖戳在他眉心点了个墨点，他假装要抢笔，两人的手在画纸上方交叠成模糊的影子。
但署名栏里，“苏小满”变成了“林婉秋”，简介写着“95后新锐艺术家，作品以青春叙事见长”。
“怎么会……”她下意识去摸手机，屏幕上还存着昨晚的发送成功通知。
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登录投稿系统后台——上传记录里，《同桌的你》的时间戳是三天前，可她明明是昨晚才提交的终稿。
“小满？”顾昭端着早餐推门进来，见她脸色发白，牛奶杯“当”地搁在桌角，“怎么了？”
“抄袭。”苏小满的声音像绷紧的琴弦，“我的《同桌的你》被署了别人的名字。”她调出后台记录推给他看，“隐形水印还在，是我的原稿。可系统显示上传时间比我实际提交早两天——有人截胡了。”
顾昭的瞳孔骤然缩紧。
他俯身凑近屏幕，喉结动了动：“我去倒杯冰水。”转身时，苏小满看见他攥着门把手的指节泛白——这是他高中打拳前才会有的动作。
她没接冰水，而是给阿飞发了条语音：“阿飞向，需要你黑……不，需要你帮忙导出投稿系统的数据包。对，就是比对时间戳和IP地址的那种。”
二十分钟后，阿飞的视频通话打进来。
他的鸭舌帽歪在脑后，屏幕里能看见身后堆成山的外卖盒：“小满姐你看，这是你上传的原始文件哈希值，和官网显示的作品完全一致。再看这个——”他调出两个图层对比，“草图层的橡皮擦痕迹，你习惯在左边留0.3厘米的空白，她复制的时候连这个都照搬了。还有这个渐变色块，你用的是PS的‘青春晨曦’预设，她连参数都没改！”
苏小满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翻出林婉秋的个人主页，三年前的《教室窗外》和独立画师@小葵的《梧桐影》构图重合度85%，去年的《运动会》和@阿树的《接力赛》连加油牌上的别字都一模一样。
“这不是借鉴，是数字扒窃。”她冷笑一声，“她这是把原创圈当自助餐厅了。”
“先别急着发微博。”顾昭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掌心覆住她冰凉的手背，“我联系了大学辅导员，她是学术诚信委员会的成员，可以帮忙出鉴定报告。另外……”他指尖划过她电脑里未完成的新漫画大纲，“你不是一直想做‘漫画里的秘密’系列吗？这次的事，或许能变成最生动的一期。”
苏小满的眼睛突然亮了。
她想起前世被林潇潇抢了男友后，只能躲在被子里哭；这一世她要站在阳光下，让所有抄袭者的影子无所遁形。
当晚七点，苏小满的微博准时弹出直播预告：“我的画会说话——第一期：当‘原创’遇见‘复制粘贴’”。
镜头前，她摊开两张画稿，一张是自己的《同桌的你》原稿，一张是官网下载的“林婉秋作品”。
“大家看这里。”她用数位笔点着草图层，“这道弧形擦痕，是我画顾昭的刘海时手抖了，擦了三次才满意。而复制版本里，同样的位置有完全相同的擦痕——但林女士，你没注意到吗？”她放大细节，“我的橡皮是左撇子用的，擦痕左边深右边浅，而你的……”她调出林婉秋的访谈视频，“你在采访里说自己是右撇子，可这擦痕的方向，是不是有点矛盾？”
评论区瞬间炸了。
有网友翻出林婉秋三年前的“原创”作品，和独立画师的对比图被做成动图疯转；有学设计的网友用AI分析色彩分层，显示两版作品的色值匹配度高达99.2%；甚至有当年明华中学的同学留言：“这画里的课桌是我们班的！右上角那个‘顾昭到此一游’的刻痕，我拍过照片！”
直播结束时，苏小满的微博粉丝从八万涨到了十二万。
她盯着不断刷新的评论，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原创不是数字游戏，每一笔都有温度。谢谢大家帮我的画‘说话’。”
手机在此时震动。
是条私信，发件人“LinWanQiu_official”：“苏同学，行业规则不是谁声音大谁有理。你若退一步，我可推荐你进联合策展团队。”
苏小满截图保存，在评论区回复：“谢谢好意，但我更想推荐林女士去‘原创鉴定中心’进修——顺便，他们的检测设备能看出0.1毫米的擦痕哦～”
话音刚落，阿飞的电话打了进来，背景音里是键盘敲击声：“查到了！她上传作品的IP地址属于市美术馆内部网络。而那天……”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你刚把终稿发给了参展联络人。”
苏小满的呼吸一滞。
她调出邮件联系人列表，发件人一栏的名字像根细针，扎得她眼眶发酸——“林潇潇”，备注是“亚洲青年插画展·本地执行专员”。
屏幕光映得她睫毛发颤。
她点开林潇潇的聊天框，三天前的消息还躺在那里：“小满，听说你要参展了？作为高中最好的朋友，我帮你把终稿转交给联络人吧～”
窗外的暮色漫进来，把“林潇潇”三个字染成了模糊的影子。
苏小满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最终轻轻点了下对话框右上角的“置顶”——有些旧账，该算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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