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工作室里,数位板的冷光让苏小满眼下的青影更加浓重。
她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串突然中断的通话记录,喉结动了动,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漫画笔的橡胶握把——三年前林潇潇也是这样突然挂断电话,然后带着她的参赛原稿出现在市级插画比赛现场。
“这次不会了。”她咬着后槽牙点开相册,调出林潇潇近三个月的社交动态截图。
图像识别软件的绿色扫描线在屏幕上快速移动,当“骨传导耳机”的标记以90%的重合率覆盖下午四点到五点的时间段时,她猛地直起腰,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阿飞!”她抓起手机拨通视频,屏幕里的男生正叼着棒棒糖敲键盘,发梢翘起几撮呆毛,“查心镜咨询B区307的每日供电曲线,我要确认那台次声波机是不是定时启动。”
“得嘞——”阿飞的棒棒糖“咔”地咬碎,手指在机械键盘上翻飞,“我这就黑进他们楼宇电表后台……我去!”他突然瞪大眼睛,屏幕里的曲线图跳出刺目的峰值,“16:00准时激增,持续58分钟,和林潇潇的疗程时间分秒不差!”他推了推眼镜,声音陡然压低,“更绝的是发射端IP伪装成市心理健康教育平台,这哪是心理治疗,国家都明令禁止的‘认知干预实验’吧?”
视频框突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遮住。
顾昭的脸凑进来,眉峰紧拧:“我和李然去林潇潇公寓外围蹲守。”他抓起沙发上的黑色连帽衫套上,帽檐压得很低,“你盯着电脑,有情况立刻发定位。”
“顾昭——”苏小满叫住他,喉间发紧,“小心。”
“放心。”他转身时露出半张侧脸,路灯透过百叶窗在他下颌投下阴影,“三年前跟踪林晓峰时,我见过同款银色手提箱。”他指节敲了敲桌面,“当时里面装的是给拳手用的神经反馈仪。”
门“咔嗒”一声关上后,苏小满盯着空了一半的沙发,突然想起顾昭总说“我在”时,尾音会轻轻往上挑。
她吸了吸鼻子,点开微博编辑界面——照片是她用沾墨的手攥着合同边角,模糊的纸纹里能看出“保密协议”四个字。
“有些秘密,只能讲给真正想赎罪的人听。”她盯着发送键,心跳快得像擂鼓,“林阿姨,您说呢?”
半小时后,私信提示音炸响。
林潇潇的对话框里躺着一行字:“我能当面看一眼吗?我……我想帮你。”
苏小满的手指悬在回复框上,最后敲出:“明早十点,老地方咖啡馆,但你不能戴任何电子设备。”
老地方的玻璃柜还摆着焦糖玛奇朵味的马卡龙。
苏小满盯着墙上的铜钟,指针刚划过十点,咖啡馆的门铃就“叮铃”作响。
林潇潇站在门口,刘海黏在额角,白衬衫第二颗纽扣歪了。
她没戴耳机,腕间缠着圈医用胶布,露出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白。
“小满……”她声音发颤,从帆布包里抽出一张打印件,“这是我妈书房保险柜里的……‘清除计划’。”纸张在她手里簌簌发抖,“不止你,还有七个女孩,她们后来都退学了……”
“叮——”
挂钟的整点报时突然变得刺耳。
林潇潇的瞳孔骤然收缩,双手死死抠住太阳穴,指甲在脸上抓出红痕:“疼……头要炸了……”她踉跄着撞翻椅子,咖啡杯摔在地上,褐色液体在她白鞋上晕开,像朵狰狞的花。
苏小满扑过去抱住她,闻到她发间有股熟悉的橙花香气——那是初中时她们一起买的洗发水。
林潇潇的身体烫得惊人,汗水浸透了她的衣领,在苏小满肩头洇出深色痕迹。
“别怕,我在。”苏小满拍着她后背,指尖无意识抚过她手腕的胶布边缘。
一道新鲜的红痕从胶布下渗出血珠,形状像条扭曲的蚯蚓——那是她们十二岁时用圆规刻下的“危险预警”暗号,说好如果遇到无法言说的危险,就用小刀在同样位置划一道。
可这道伤,明明是今早才划上的。
苏小满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轻轻掀开胶布一角,借着窗外的光,看见红痕下方的皮肤微微隆起,摸上去有个米粒大小的凸起,硬邦邦的,像颗埋在肉里的小石子。
林潇潇突然抓住她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掌心:“跑……他们在……”话没说完便昏了过去,额头抵着苏小满锁骨,像株被暴雨打蔫的向日葵。
咖啡馆里乱作一团。
苏小满抱着她往外走,经过收银台时瞥见镜子里的自己——发梢沾着咖啡渍,怀里的人睫毛上还挂着泪。
她摸出手机给顾昭发定位,屏幕亮起的瞬间,弹出阿飞的消息:“心镜B区307的供电曲线,刚刚提前了十分钟。”
风掀起咖啡馆的门帘,吹得桌上的打印件哗啦作响。
苏小满低头看了眼林潇潇腕间的凸起,喉头发哽——十二岁那年她们刻暗号时,林潇潇怕疼,哭着说“要是以后走散了,我就在这儿留记号”。
现在记号在,可那个怕疼的小姑娘,被谁藏进镜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