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满的指尖在电脑屏幕上轻轻摩挲,照片里奶奶的银发被凌晨的光染成淡金色,像极了她小时候趴在奶奶膝头数白发时的模样。
“现在去老宅。”她突然转身,睡衣下摆扫过顾昭的手背,“我奶奶最怕黑,大半夜的……”
后半句被顾昭握住手腕的动作截断。
他扯过沙发上的外套披在她肩上,指尖在她后颈轻轻一按:“先穿袜子,老宅地板凉。”玄关的灯光下,他弯腰替她系运动鞋带的动作熟稔得像是重复过千百遍——确实重复过,从高二那年她总踩松鞋带,到现在她画插画坐久了总忘记系紧。
“奶奶的手机打不通。”苏小满攥着手机,屏幕亮了又灭,“但照片是两点五十八分拍的,那时候她应该还没睡。”
“我让李然先过去。”顾昭已经发动了车,车载屏上跳动着实时路况,“他带着检测仪,五分钟前到村口了。”
城郊的晨雾还没散透,老宅青石板路上的露水沾湿了苏小满的裤脚。
她推开门的瞬间,樟木香混着线香扑面而来——是奶奶房里那尊老檀木柜的味道。
堂屋的八仙桌上,一盏煤油灯还亮着,灯芯结了朵小小的灯花,奶奶就坐在灯影里,老花镜滑到鼻尖,银针在绣绷上起起落落。
“小满回来啦?”老人头也没抬,指尖捻着红线,“灶上温了酒酿圆子,顾昭那孩子肯定没吃早饭。”
苏小满的喉咙突然发紧。
她蹲在奶奶脚边,看见绣绷上的并蒂莲才绣了半朵,花瓣边缘的金线在晨光里泛着柔润的光:“奶奶,您怎么不接电话?”
“手机?”奶奶终于抬头,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昨晚收拾老物件,把手机压在箱底了。这双绣鞋我琢磨半年了,你妈当年结婚时,我本想给她做的……”她的手指抚过绣面,“后来她走得急,现在给我小满补上。”
苏小满盯着供桌上垂落的红绸。
那是奶奶特意从箱底翻出的“压箱宝”,说是当年和爷爷成亲时的喜绸。
可此刻在她凑近的瞬间,红绸边缘有细碎的光斑闪烁——像极了去年顾昭带她去实验室时,见过的追踪纳米粉末。
“奶奶,我能摸摸这红绸吗?”她装作摆弄供果,指尖快速撕下指甲盖大小的一角,“小时候您说这绸子能挡灾,我想剪点缝在婚鞋里。”
“傻丫头。”奶奶拍开她的手,却笑着把红绸往她怀里塞,“要剪就剪大块的,奶奶再给你挑块更好的。”
苏小满把红绸碎片塞进袖口时,听见院外传来汽车鸣笛。
顾昭掀开门帘进来,手里提着保温桶,目光在供桌和奶奶的绣绷上转了一圈,才笑着道:“奶奶,我煮了酒酿圆子,您尝尝?”
“昭昭煮的?”奶奶放下绣绷,“比你高中时给小满带的茶叶蛋强多了。”她起身往厨房走,拐过门槛时回头眨眨眼,“你们年轻人说说话,我去拿糖罐子。”
门帘刚落下,苏小满就把红绸碎片拍在顾昭掌心。
他摸出随身携带的微型检测仪,蓝光扫过碎片的瞬间,屏幕跳出“纳米追踪剂,有效半径五公里”的字样。
“昨晚十点到十二点,村口停了辆无牌商务车。”顾昭调出手机里的监控截图,画面里模糊的身影戴着星晖文化的工牌,“司机下车抽了三根烟,有两次往老宅方向张望。”
苏小满突然笑出声:“他们以为用奶奶当棋子,我就会自乱阵脚?”她望着厨房方向,奶奶的哼歌声飘过来,是《月亮代表我的心》走调的版本,“我奶奶教了三十年语文,当年揪我抄作业时,能引经据典骂得我三天不敢抬头。玩心理战?她能把对方写成作文反面教材。”
顾昭捏了捏她的耳垂:“所以我让老周和阿凯在村外守着,都是当年拳馆的兄弟,奶奶要是问起来……”
“就说我请了保镖保护她的绣鞋。”苏小满替他说完,“奶奶肯定要夸他们体格好,能帮她搬那箱老绣样。”
两人正说着,手机同时震动起来。
苏小满的微信弹出阿飞的消息:“联盟律师团发律师函了,索赔五百万,还要求删漫画。那姓周的律师在直播说你‘用虚构故事煽动对立’。”
顾昭的手机则是李然的定位:“星晖文化的车往市区开了,我跟着呢。”
“虚张声势。”苏小满点开律师函PDF,扫过最后一行“否则将提起诉讼”,突然想起高二时林潇潇偷她画稿,也是这么理直气壮,“阿飞,联系十个受创造力评估影响的朋友,今晚八点直播,每人讲五分钟。”
“需要我准备什么?”顾昭已经开始翻找摄像机,“背景用你工作室那面漫画墙?”
“不。”苏小满走向玄关的旧皮箱,那是母亲去世前留给她的,“用这个。”她打开皮箱,里面整整齐齐放着母亲的教案、荣誉证书,还有一沓被撕碎又粘好的画稿,“当年他们说我妈‘情绪不稳定不适合当老师’,说她收红包,可这些是她资助学生的收据。”
直播当天,苏小满坐在镜头前,脚边放着打开的旧皮箱。
十位年轻人依次出镜,有被强制停药导致抑郁症复发的美术生,有被判定“共情力不足”而失去舞蹈资格的女孩,还有个男生红着眼眶说:“他们说我画的战争图‘缺乏积极情绪’,可我爷爷是老兵,他说这才是真实的历史。”
“如果这叫虚构。”苏小满举起母亲的教案,纸页边缘已经泛黄,“那中国有多少女孩,正在被沉默地改造?”
屏幕上的观看量跳到八百万时,顾昭发来消息:“视频已传给媒体。”
那是夜场拳馆的密录视频。
林婉秋举着香槟杯,妆容精致得像件艺术品:“艺术天赋可以量产,情绪价值才是最大利润池。S01的同步率已经95%,等她结婚那天……”她的笑声像淬了毒的银铃,“她会带着所有粉丝,自愿成为我们的情绪电池。”
评论区瞬间炸了。
“把人当电池充?”“S01是不是小满?”“报警!报警!”
凌晨两点,苏小满收到警方短信:“关于星晖文化涉嫌非法人体实验一案,已正式立案。”
婚礼前夜,苏小满坐在飘窗上画素描。
月光透过纱帘洒在画纸上,少女牵着老人的手走向校门,书包上的挂件是只歪歪扭扭的布老虎——那是奶奶亲手缝的。
她发微博时,顾昭凑过来看:“配文写‘这一次,我不只是重生,我是真正活过来了’?”
“嗯。”苏小满点击发送,“奶奶说,活过来就是要自己选路走,自己选和谁一起走。”
评论区很快被“永远自由”“小满新娘快乐”刷屏。
顾昭的手机突然震动,是阿飞的紧急视频通话:“老大,境外服务器激活了!新指令标题是《新娘已在掌控中:最终人格同步率97%》,推送时间定在明天早上五点!”
苏小满凑过去,屏幕上的标题刺得她眼睛发酸。
顾昭把她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他们忘了,同步率到100%的前提是——被同步的人愿意。”
窗外的天开始泛白,苏小满听见手机提示音不断响起。
她点开最新一条,是派出所的未接来电。
回拨过去时,听筒里传来民警的声音:“苏小姐吗?我们需要你配合调查一起……”
“等明天下午吧。”苏小满望着床头的婚鞋,奶奶绣的并蒂莲在晨光里愈发鲜艳,“明天,我要先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