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公寓的落地灯调得很暗，暖黄光晕裹着两张凑在电脑前的脑袋。
苏小满的发梢扫过他手背，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茉莉香——是今早婚礼上喷的香水，混着机房特有的电子元件焦糊味，倒像把浪漫和危险揉成了颗糖。
“你看这个。”她指尖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互助会首批私信里，有十七条提到‘启明星青少年成长中心’。”屏幕上跳出聊天记录截图，“天价辅导费”“封闭式矫正”“每天看别人的生活录像”这些关键词被她用荧光笔标得刺眼，“地址全在三省交界，对外说是心理辅导，实际……”
“人格重塑测评。”顾昭接过话头，喉结动了动。
他的手指还沾着婚礼上捧花的花粉，此刻正捏着她从红木匣里翻出的泛黄收据——2005年的，收款人签章是“启明星天赋评估中心”，交款人栏歪歪扭扭签着“苏美兰”，是苏小满母亲的名字。
“我妈总说我五岁时生过一场病，记忆断片儿。”苏小满的指甲轻轻刮过收据边缘的毛边，“原来不是生病，是被他们‘评估’了。”她突然笑了一声，像被风吹皱的湖面，“所以他们现在叫我S01？编号从五岁就开始了。”
顾昭把收据轻轻放回红木匣，金属搭扣咔嗒一声，像某种封印被重新扣紧。
他点开之前那张监控截图，照片墙上“模仿进度”的红笔字刺得人眼睛疼：“你看这些照片的时间线——高二开学是起点，正好是你重生的时间。他们不是想复制现在的你，是在补全你‘本该’活成的样子。”
窗外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
阿杰顶着一头乱发晃进来，手里还提着两杯冰美式，杯壁上的水珠顺着他手腕往下淌：“线人刚回消息，启明星的法人半年前转到开曼群岛空壳公司了，但每月有笔五十万的支出打给云江县的‘晨光教育基地’——听着像希望工程，实地是废弃中学。”他把手机甩在桌上，屏幕亮着定位截图，“李然那小子在调卫星图，说夜里两点那地儿有电力波动，像服务器在运作。”
话音刚落，李然的视频通话弹了进来。
他穿着件皱巴巴的运动衫，背景是堆满军事地图的书桌：“顾哥，卫星图放大了。废弃中学的实验楼三楼，窗户用遮光布封死，但热成像显示里面有二十七个热源——”他突然压低声音，“温度偏高，像被注射过镇定剂的。”
顾昭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起身走向客厅角落的玻璃柜，金属密码锁转动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当他捧出那件黑色格斗服时，苏小满看清了后背的银色刺绣——“昭哥”两个字被洗得发白，是他当年在地下拳馆用血汗挣来的名号。
“我去踩点。”他把格斗服搭在臂弯，声音像淬了冰，“他们要是还在拿孩子做实验……”
“阿昭。”苏小满按住他手背。
她的掌心比平时凉，却带着股笃定的温度，“你看这个。”她晃了晃手里的U盘，“《重生回来的爱情》最终章动态解析，我把同步率算法拆了，反向追踪密钥藏在分镜里——他们用数据控人，我就用他们的模型反噬。”
电脑屏幕突然亮了下。
互助会群的提示音炸成一片，最顶端的匿名消息刺得人瞳孔收缩：“我在启明星，她们叫我S07。”配图是间白得刺眼的房间，墙面斑驳，凑近看能发现细小的刻痕——全是“我要变成小满”的歪扭字迹。
苏小满放大图片，瓷砖纹路和李然卫星图里的实验楼完全吻合。
她的手指在数位板上翻飞，四格漫画十分钟就画好了：第一格是女孩贴着墙听心跳，第二格是三只小手敲墙的特写，第三格是漫画对话框里的“咚、咚、咚”，第四格是二维码浮现在声波波纹里。
配文是：“如果你也活在别人的剧本里，请敲三下墙。”
“这二维码是声波定位。”她边上传微博边解释，“敲墙的震动频率会转换成坐标，再通过漫画评论区的隐藏代码接入群组。”顾昭盯着她快速跳动的睫毛，突然想起高二那年她藏他作业时，也是这样眼睛发亮，说“我有个绝妙计划”。
三小时后，群组提示音几乎要把电脑震翻。
“S03接入”“S05定位成功”“S09坐标已标记”……七个女孩的定位像星星般在地图上亮起，分布在云江、临城、南溪三地。
苏小满把定位截图发给李然时，指节都在发抖：“她们都在说‘每天看苏小满的监控录像’‘要模仿她的笑、她的解题步骤’‘不能有3%的偏差’——原来那3%，是他们允许的‘误差范围’。”
“我和李然现在去云江校区。”顾昭套上连帽衫，压低帽檐，“伪装成给孩子报名的家长。”他指腹蹭了蹭苏小满的耳垂，“你盯着后台，有情况立刻远程。”
废弃中学的铁门锈迹斑斑，挂着“晨光夏令营”的红底白字横幅。
顾昭牵着李然“儿子”（其实是玩偶熊）往传达室走时，能闻到空气里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
夏令营的“老师”穿着统一的浅蓝工装，笑容甜得发腻：“家长不能进校区哦，孩子要独立成长~”
但顾昭的战术靴底藏着微型摄像头。
他假装蹲下来给“儿子”整理衣领，镜头扫过传达室的登记本——7月15日入学名单，二十三个名字，后面全标着“S01-S23”。
更衣室的通风管道传来电流声。
顾昭借口给“儿子”拿换洗衣物，顺着声音摸进储物间，老式服务器就藏在过期的消毒液后面，硬盘灯闪得疯狂。
他刚插上数据拷贝器，警报声突然撕裂空气！
“有外人！封锁所有出口！”
两名保安举着橡胶棍冲进来时，顾昭已经把拷贝器吞进了舌下。
他背靠着服务器架，冲李然使了个眼色——李然抄起墙角的拖把，精准敲中天花板的摄像头。
顾昭趁机扑向最近的保安，擒拿手扣住对方手腕，却在接触的瞬间顿住——那手腕细得像中学生的。
“是学员假扮的。”李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扯下保安的帽子，露出里面乱蓬蓬的黑发，“才十五六岁。”
刺耳的广播声突然响起，是苏小满带着点笑意的声音：“检测到非法数据采集，已向网信办、教育局同步证据包。”顾昭抬头，看见走廊的监控屏幕里，苏小满的漫画分镜正循环播放——那些被标记的“S编号”定位、服务器上传日志、学员的伤痕照片，全在滚动展示。
“撤！”李然拽着他往侧门跑，“她早把追踪程序植进二维码了，现在全网都在转播！”
顾昭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边跑边点开苏小满发来的截图——云端日志的最后一条记录，IP地址跳转到“明华中学官网后台”，登录账号是“linxiaoxiao2018”。
页面跳转的瞬间，一行小字闪过：“新样本入库，启动情感剥离协议。”
“林潇潇？”他喘着气念出名字，“你高中那个闺蜜？”
苏小满的视频通话打进来。
她坐在电脑前，发梢还沾着凌晨的睡意，眼睛却亮得惊人：“我刚查了她的微博——上个月还在发‘和小美满满的高中回忆’，现在评论区全是‘心理老师林姐好专业’。”她点击鼠标，屏幕切到林潇潇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在重点高中心理室的自拍，配文“守护每个孩子的心灵”。
顾昭的拷贝器在舌下硌得生疼。
他望着远处逐渐逼近的警车灯，突然笑了：“你说，她是自愿当帮凶，还是……”
“被改写的第一个样本。”苏小满替他说完，指尖悬在“林潇潇大学成绩单”的搜索框上，“明天我就调她的履历——”
“小满！”顾昭突然提高声音，“看监控！”
电脑屏幕里，废弃中学的铁门被警车撞开，穿制服的警察冲了进去。
镜头扫过操场时，几个女孩正跌跌撞撞往外跑，她们的手腕上都系着红绳——和苏小满微博头像里的红绳一模一样。
苏小满的眼泪突然掉在键盘上。
她慌忙去擦，却越擦越多：“她们在敲墙，阿昭，她们在敲墙……”
顾昭的喉结动了动。
他摘下滑落的帽衫，露出额角被保安抓出的血痕，却笑得像高二那年的晨光：“走，回家。明天你查林潇潇的履历，我去医院看那些孩子——”他顿了顿，“顺便给她们带点糖，要那种又甜又扎嘴的，像我们的故事。”
苏小满吸了吸鼻子，在搜索框里输入“林潇潇 大学 心理学”。
光标在屏幕上闪啊闪，像颗未点燃的星火。
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光，突然想起五岁那年的记忆——有个穿白大褂的阿姨蹲下来，递给她一颗水果糖：“小满要当最乖的小朋友哦，这样就能变成最完美的自己。”
而此刻，她的手机在桌上震动，互助会群弹出新消息：“小满姐，我敲墙了，他们没发现！”“我也是！”“原来不止我一个人想拆剧本！”
苏小满点击发送，把“林潇潇 大学 心理学”的搜索记录保存成书签。
她转头看向顾昭，对方正把格斗服重新锁进保险柜，却在关上前停顿了两秒——那里还躺着枚婚戒，是今早他单膝跪地时戴的。
“我们的故事，确实才刚刚开始。”她轻声说。
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过。
电脑屏幕上，“林潇潇 大学 心理学”的搜索结果正在加载，第一条显示：“明华大学应用心理学专业2019级，连续三年获得校级奖学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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