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满把铁盒放在书桌上时，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她盯着盒盖上那道浅浅的划痕——是高二那年林潇潇抢着帮她开盒子时划的，当时对方举着划破的手指笑："你看，我们连伤疤都要成对。"
旧贺卡的边角已经泛了黄，她轻轻展开，粉色卡纸上的蜡笔画还留着铅笔起稿的痕迹。
林潇潇的字迹像春天抽条的柳枝，"一辈子的好朋友"七个字末尾都带着俏皮的小弯钩。
直到她翻出从明华中学心理辅导室顺来的教案笔记。
牛皮纸封皮的本子摊开在贺卡旁，苏小满的指尖顺着墨迹游走。
同样的"林潇潇"三个字，起笔时钢笔尖在纸上压出小坑，横划收笔处突然顿住，像被什么无形的手扯了一下。
"这不是同一个人写的。"她对着台灯举起两张纸，光影里贺卡的字迹如溪水流过鹅卵石，教案的墨迹却像被石子砸出的乱波。
手机在桌角震动，是心理学教授周姨的回复："神经反馈训练会通过实时监测脑电波调整行为模式，书写习惯是最易被矫正的外显特征。
你要的视觉刺激方案，我发你邮箱了。"
苏小满对着电脑敲下"明华中学心理健康周特邀嘉宾"的邮件时，窗外的梧桐叶正扑簌簌打在玻璃上。
她勾选活动方案里"情绪涂鸦墙"那栏，在备注里加了句："颜料C-12号，混入千分之三感光剂。"
明华中学的走廊还是老样子，墙裙的绿漆掉了块，露出底下斑驳的白。
苏小满抱着画具箱经过高二（3）班教室时，听见里面传来打闹声——和上辈子此刻的自己一样，正缩在最后一排看窗外的云。
"苏老师好！"路过的学生冲她挥手，她这才想起自己挂着"特邀嘉宾"的工作牌。
涂鸦墙就设在心理辅导室门口，蓝底画布展开时，几个男生凑过来："画最不敢说的事？
我要画数学卷子！"
"那得用红颜料。"苏小满笑着递过调色盘，看他们的手指在颜料里蘸了又蘸——隐形感光剂正随着体温渗入皮肤，在监控镜头下会显成淡紫色的光斑。
顾昭扮成保洁员的样子实在滑稽，藏青工装裤裤脚卷到脚踝，手里的拖把比他还高。
苏小满经过清洁间时，他从门后探出头："监控在三层弱电箱，我调了循环覆盖。"
"保洁大叔"的拖把在地上划出歪歪扭扭的轨迹，实则每步都踩在监控死角。
第一晚十点，监控画面里的涂鸦墙泛着冷白的光。
林潇潇出现时像片被风吹动的纸，米色针织衫裹得严严实实，连指尖都藏在袖口里。
她对着某幅画停住，那幅画里两个小人背靠背，中间画了把锁——主题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认识我了"。
她的手指悬在画布上方，又像是被烫到似的缩回。
第二晚，林潇潇的动作明显机械了。
她从帆布包里摸出湿纸巾，一下下擦拭"被霸凌的女孩"那幅画，颜料被擦出毛边，她却像没看见，直到纸巾浸透了蓝颜料。
苏小满在监控室咬着嘴唇，顾昭的手覆在她攥紧的拳头上："别急，她在找出口。"
第三天清晨，苏小满在画室待了三小时。
调色盘里的赭石混着钴蓝，她笔下的两个小女孩背靠背坐着，中间裂开的缝隙里，一只蓝蝴蝶正振翅欲飞。
画的右上角，她用极小的字写着："五岁那年，你说蝴蝶翅膀是彩虹的碎片。"
那晚的月亮特别亮，透过走廊窗户在地面投下银斑。
苏小满蹲在清洁间的通风口旁，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林潇潇的脚步声来了，比前两晚都重。
她站在那幅画前，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
苏小满数到第二百四十秒时，听见"刺啦"一声——是指甲划破皮肤的声音。
"我想回家。"
血字歪歪扭扭，在蝴蝶翅膀下方格外刺眼。
苏小满的呼吸顿住，转身对躲在拐角的李然比了个"封锁"的手势。
她捧着医药箱进去时，林潇潇正蜷缩在墙根，左手食指还在渗血。
苏小满蹲下来，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我带了草莓味的创可贴。"
林潇潇的睫毛颤了颤，像只受了惊的鸟。
苏小满揭开消毒棉的包装，酒精的凉意刚碰到伤口，对方突然开口："你那天穿的蓝裙子，口袋里有颗水果糖。"
苏小满的手顿住——那是五岁时的事，她们逃课去公园看蝴蝶，她的蓝裙子口袋里确实塞了颗橘子糖。
"你说要当画家。"苏小满递过那支特制蜡笔，笔杆上的纹路刚好贴合林潇潇的指节，"后来为什么改学心理？"
林潇潇的瞳孔突然收缩，像是有强光刺进来。
她抓着头发喃喃："他们说......画画的人活不长久......可我记得......我画过你笑的样子......在日记本最后一页......"
话音未落，她突然剧烈颤抖，额头抵在膝盖上，像在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撕扯。
苏小满轻轻把创可贴贴好，在她耳边说："我记得。"
次日清晨，苏小满的电脑弹出新邮件提示。
发件人显示"未知"，附件是个加密文件。
她输入林潇潇生日的数字组合，音频里立刻涌出带着哭腔的女声："档案室B7柜......原始实验日志......我是S02......他们要对陈教授......"
背景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潇潇的声音突然拔高："快走！
他们知道我说了——"
"叮"的一声，音频戛然而止。
苏小满盯着电脑屏幕，晨光透过纱窗落在她脸上。
她打开绘图软件，新建文件时，鼠标在"救赎计划"几个字上悬了片刻，最终点击确认，文件名是："救赎计划·第一阶段"。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她摸出手机翻到通讯录，手指停在"陈教授"的名字上。
邮箱提示音再次响起，这次是顾昭发来的消息："夜场拳馆的老周说，最近有批新会员，登记信息里有'心灵灯塔'的logo。"
苏小满望着电脑里林潇潇血写的"我想回家"，慢慢扯出个笑。
她把蜡笔在指尖转了转，笔杆上的纹路刚好硌着虎口——和林潇潇送她的第一支水彩笔，握感分毫不差。
"该准备新的画具了。"她轻声说，鼠标点进"抑郁症康复者"报名页面，"这次，我要画一幅......关于清醒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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