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心提着食盒进来,看见主儿坐在雕花窗棂下,指尖捏着银针轻轻一挑,丝线便在素绢上绽开半朵海棠。日影斜斜地穿过薄纱,将她的轮廓描得格外柔和——低垂的颈项弯成优雅的弧度,像新荷负露时微微颔首的花茎。
绣绷上的花瓣正绣到关键处,她忽然停针,将丝线举到亮处细细比对。腕上的翡翠镯子顺势滑落至肘间,在凝脂般的肌肤上漾开一泓碧水。见到环心进来,只微微侧首,耳畔的珍珠坠子便跟着轻轻一晃——恰似荷叶上滚动的晨露,将坠未坠的模样。
顺心心中一定,主儿虽说样貌不比金格格,但是一身江南女子的气韵,王爷一定会喜欢的。
在这府里,什么都不要紧,男主子的喜欢才最要紧。
王爷喜欢,哪怕侧福晋,也要忍着气!
所以哪怕主儿进府数日了,王爷还没来,顺心也不慌。
当然,主儿出自江南陈氏,江南豪富,连她这个包衣也知道天下泰半赋税出自江南。
虽然管着主儿妆梳和私库嫁妆的是月琉,主儿这几日手上的好东西也早就叫她开了眼了。
顺心将食盒放到桌上,从里面拿出膳食:一碟杏仁豆腐、一碟樱桃肉、一道驼蹄羹,一碗米饭,并一道清汤燕窝。
这是花了银子的。
按照格格的份例,只一道驼峰羹都不是陈婉茵的份例。
顺心:“主儿,午膳拿回来了。”
她将绣棚放下,轻移莲步,慢条斯理的将一碗饭吃完,燕窝用了半盏,杏仁豆腐未动,樱桃肉吃了少许,最后驼峰羹被吃了大半。
布菜的月琉眼风都没抬,环心也已经适应了主儿的胃量。
余下的二女分食了。
环心是福晋赏的,月琉是她的陪嫁。
身边没有可信之人的苦楚,她已经受够了。
在世为人,发现又要入紫禁城,她就让家里金钱开道,将月琉也一并带上了。
紧要之处让月琉看着,这个顺心,是忠是奸,她总会知道的。
不过,面上,她还是做足了的。
耳边还回响着自己那句“皇后,杀了皇后”。
再睁眼,她已经成为了陈婉茵,即将被送入京城,入宝亲王的乾西二所。
安陵容哼着江南曲调,前世对着自己所为供认不讳,一是她小产,再无有子希望,更是无法再侍寝,那么再继续争斗,又有何盼头?没办法侍寝,她已经废了,见证过端妃昔日的境况,那种活得不如狗的日子,她再也不要有了!皇帝的愧疚?端妃没有皇帝的愧疚吗?没有甄嬛之前,端妃的日子,还不如刚入宫时候的她!再说,不管皇后和甄嬛谁斗倒了谁,难不成,她这个鹂妃就能得了好吗?
二是她母亲早已逝世,在沈眉庄和甄嬛用钦天监困住她时,她母亲便被连累过,每一次宫中争斗都要连累娘。等到吕盈风那个贱人传信家中弹劾安比槐之后,父亲入狱,娘惊惧而亡……
那凉薄的父亲,还敢假报母亲平安,骗她喝下虎狼之药,强行有孕,保他出狱……
若非为了娘,她如何会纵容这个父亲一次一次拖她后腿!
小产后,家中的消息传来,她才知道,最后她在意的人也不在了。
哼!
她当面质问皇上,难道只是因为她不想活了吗?有些话事到临头,不吐不快。
按照皇上的狭小气量,安比槐还能安然到老?
她娘都死了,安比槐何德何能能够如此长寿?
那些庶孽也应该去死。
死前那句话,甄嬛只怕想破了脑袋吧?
她们二人难道不是生死仇敌吗?她小产难道没有甄嬛的功劳?
皇后逼迫她至此,她自然更是深恨皇后。
小产后,皇后也半放弃了她,她身子坏了,崩漏不止,再也不能获圣宠,一个不能帮她争宠抗衡甄嬛的鹂妃也就没了什么大用处。
所以,有孕前为了让她乖乖喝下虎狼药,将她母亲的消息拦截,小产无法再侍寝后,皇后抬抬手,她娘的消息才被递进宫来。
皇后为了让她对上甄嬛真是无所不用极其——母亲过世,她必定不会为了救那个拖她后腿的父亲喝下那药,如此,她又如何会用小产拉下甄嬛?
母亲过世,即便她小产,她也要为了报仇撕咬下甄嬛一块肉!
“江南何采莲~莲叶何田田~”
她才不会如皇后的愿,她真是恨极了把她当棋子儿,当玩意儿的人!
死前对甄嬛的念唱作打,必定是让甄嬛对她释怀一半了。
甄嬛与皇后必有一死。
两个仇人,谁死她都舒坦。
纤细的绣线在绣棚上穿走,一朵海棠花便活灵活现。
如今,她是陈婉因,她还是喜欢人上人。
前呼后拥的生活,她过惯了,如今再入这紫禁城,没有了在意之人为软肋,谁也别想拿她当棋子儿!
“鱼戏莲叶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