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之内,死亡的气息粘稠得几乎令人窒息。焦糊的人形印记烙在冰冷的石板上,青烟缭绕,如同地狱里未曾散尽的魂灵在无声哀嚎。浓烈的血腥与皮肉烧焦的恶臭交织着,沉沉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似在吞咽着绝望的灰烬。
云馨,那抹清冷如月的影子,成了这片死寂炼狱里唯一跃动的微光。她仿佛完全隔绝了身周可怖的污秽,目光锐利如冰刃,重新落回倚剑跪倒的凌染墨身上。他高大的身躯宛如一尊被血与火反复锻打后即将崩碎的雕像,右臂撕裂的伤口处,乌黑的血早已凝固,但那暗红发黑的色泽却如毒藤般向上蔓延,爬过脖颈,浸染了半边脸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身体难以自抑的抽搐,仿佛那深入骨髓的剧毒正化作万千毒蛇,疯狂啃噬着他最后一线生机。他的手腕上,那枚狰狞的龙爪扣金环烙印,在破庙幽暗的光线下,如同一个无声的诅咒,散发着沉甸甸的宿命气息。
云馨“龙卫残躯,真龙垂危…这局,如何解?”
云馨低语,字字清晰,如同冰珠滚落玉盘,不带丝毫波澜,唯有纯粹到极致的冷静计算。她蹲下身,指尖瞬间弹出三枚细如毫芒的金针。针尖闪烁着幽蓝的寒光,精准无比地刺入凌染墨胸前几处要穴——膻中、巨阙、气海。
针入的刹那,凌染墨身体猛地一挺,喉咙深处滚出半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随即又无力地瘫软下去,如同被抽走了最后支撑的提线木偶。云馨的指尖并未离开针尾,精纯如万载玄冰的寒冽内力,顺着金针缓缓渡入他濒临破碎的经脉。那阴寒霸道、跗骨之蛆般的剧毒似乎遇上了克星,蔓延之势被强行遏制,在冰封千里的寒意中凝滞了片刻。凌染墨脸上那骇人的死灰色,竟也微微褪去了一丝,如同冬日冻土上偶然掠过的一缕微光,脆弱得令人心颤。
就在这救治的微妙间隙,一道极其短促、尖锐如毒蛇濒死嘶鸣的哨音,猛然撕裂了破庙外短暂的死寂!那声音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怨毒,狠狠扎入庙内每个人的耳膜。
云馨眸底冰芒骤然一闪,快得如同寒星乍现又隐没。她倏然抬头,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冰锥,瞬间钉向庙外那片被夜色与血腥笼罩的废墟。
几乎与哨音同时,庙外阴风骤起,卷动着浓烈的血腥焦臭,发出呜咽般的怪响。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边缘,无声无息地,亮起了一点猩红!
紧接着,第二点,第三点……无数点刺目的猩红次第亮起,如同地狱之门洞开时窥探人间的嗜血鬼瞳。那是一盏盏用薄皮蒙就、内里不知燃着什么诡异油脂的血色灯笼!它们悬浮在离地数尺的夜空中,幽幽红光连成一片,将破庙周围数十丈的空间映照得一片惨红,如同浸在粘稠的血池之中。
红光映照下,一道道鬼魅般的身影从废墟、矮墙、枯树后无声地浮现。他们身着统一的暗红劲装,脸上覆着狰狞的青铜獠牙面具,只露出冰冷麻木、毫无生气的眼睛。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提线木偶,沉默地将残破的庙宇团团围住。一股比之前老妪等人更浓烈、更纯粹的阴煞死气,如同无形的冰水,从四面八方汹涌渗透而来,瞬间灌满了整个破庙的空间。空气变得粘稠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着冰渣和铁锈。
血影门长老“嗬…嗬…”
断臂长老从半堵塌墙的瓦砾堆里彻底挣扎出来,仅存的独眼因狂喜和怨毒而布满蛛网般的血丝,死死盯着庙门,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得意嘶笑
血影门长老“血…血屠大人…万魂血煞…看你们…往哪里逃!”
“呜——呜——呜——”
低沉、压抑,如同无数冤魂在地底深处绝望呜咽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在血色灯笼的包围圈外响起。那声音仿佛具有实质的力量,一圈圈无形的涟漪在血光弥漫的空气中扩散开来。涟漪过处,那些悬浮的血色灯笼骤然红光大盛,彼此之间仿佛被无形的血线连接。浓得发黑的血色雾气,如同活物般从灯笼底部疯狂涌出,翻滚着,咆哮着,瞬间弥漫开来,将整个破庙彻底吞没!
血雾浓稠得伸手不见五指,带着刺鼻的腥甜和腐蚀灵魂的阴寒,冰冷地舔舐着庙内残存的每一寸空间。赵寻舟胸前的玉佩猛地爆发出激烈的幽光,龙纹在血肉中疯狂游窜,引得他昏迷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额角龙纹灼烫如烙铁。云馨布下的金针被这汹涌的阴煞戾气冲击,针尾嗡嗡急颤,维持的冰寒气场剧烈波动,岌岌可危。
云馨霍然起身,月白衣袂在粘稠血雾中无风自动。她右手五指间寒光闪烁,瞬间又扣住七枚天云刃针,针尖幽蓝寒芒吞吐不定,如同蓄势待发的冰蛇。左手则无声地按在了腰间——那里,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刃轮廓在衣袍下若隐若现,刃身细窄如柳叶,散发着比金针更加凛冽、更加纯粹的杀伐之气。
云馨“万魂血煞阵…血影门,倒是舍得下血本。”
她的声音穿透令人窒息的血雾,依旧清冷,却带上了一丝金铁交鸣般的锋锐。冰冷的视线扫过庙外重重叠叠的血色鬼影,最终落在血雾深处某个方向——那里,一股庞大、凶戾、如同洪荒凶兽般的气息正在急速凝聚、迫近!
沉重的脚步声穿透浓稠的血雾和冤魂呜咽的号角,如同战鼓擂响在濒死者的心口。一个异常魁梧的轮廓在庙门口的血色光晕中缓缓凝聚成型。来人几乎比门框还要高出半头,一身暗沉如凝血的黑红重甲,甲片上天然形成扭曲的人脸痛苦纹路。他脸上并未覆面具,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深可见骨、如同巨大蜈蚣般爬满整张脸的狰狞疤痕,疤痕边缘皮肉翻卷,如同曾被粗暴地缝合过无数次。一双眼睛,是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血红,目光所及,连翻涌的血雾都仿佛为之凝固。
血屠!血影门红烟驿分舵真正的掌刑长老,以残忍嗜杀、活剥人皮著称的煞星!
他血红的巨眼扫过庙内惨状:融化的人形焦炭,断裂的焦黑肢体,以及倚着剑、仅存一口游离之气的凌染墨。当目光掠过赵寻舟胸前那搏动幽光的玉佩时,一股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暴虐猛地爆发出来,如同实质的冲击,震得周围血雾剧烈翻腾。
血屠“龙种…龙卫…还有天云苑的小娘们…”
血屠的声音如同砂石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血屠“很好…省得老子…一个个去找!”
他那只戴着布满倒刺金属手套的巨手,缓缓抬起,指向庙内三人,如同死神的宣判。
血屠“拿下!龙种抽髓,龙卫剥皮!天云苑的…赏给你们…玩到死!”
“吼——!”
包围庙宇的血影精锐齐声发出非人的咆哮,如同群狼啸月,嗜血的杀意瞬间沸腾,冲垮了最后一丝死寂。无数道暗红身影,如同闻到血腥的食人鱼群,在血雾的掩护下,从四面八方,门窗裂隙,甚至屋顶的破洞,无声而迅猛地扑杀而入!他们手中的弯刀、淬毒短刺,在血灯笼的映照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芒,编织成一张死亡之网,兜头罩下!
云馨眼神骤然一凝,手中七枚金针化作七道肉眼难辨的幽蓝寒芒,疾射而出!并非射向扑来的敌人,而是射向庙内七处方位——墙角、梁柱、倾倒的神龛!金针精准刺入,针尾天云纹路瞬间亮起,一股极寒的冰蓝色光晕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迅速连成一个玄奥的图案,堪堪在刀锋及体之前,在三人周围布下了一层薄如蝉翼、却散发着刺骨寒意的冰蓝色光幕屏障!
“叮叮当当!”
冲在最前的几把弯刀狠狠斩在光幕之上,爆出刺耳的锐鸣和点点冰蓝碎芒!光幕剧烈波动,寒气反噬,瞬间将那几把弯刀连同握刀的手臂冻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血影门徒发出惊怒的嚎叫。
血屠“雕虫小技!”
血屠狞笑一声,庞大的身躯骤然前冲,重甲撞开血雾,发出沉闷的轰鸣。他并未拔刀,只是扬起那只布满倒刺的金属巨拳,带着碾压一切的狂暴力量,如同攻城巨锤,狠狠砸向那摇摇欲坠的冰蓝光幕!拳风所过,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
光幕剧烈凹陷,冰蓝光芒疯狂闪烁,发出即将碎裂的刺耳尖啸!维持阵法的云馨脸色微微一白,唇角渗出一丝极淡的血线,按在腰间短刃上的手指瞬间绷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