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

冬天裹挟着刺骨的寒气席卷而来，冷冽的北风如同无形的利爪，在窗户上抓出层层薄雾。玻璃内侧凝结的水珠顺着纹路蜿蜒而下，宛如季时忆隐忍不发的泪。这是他与无妄同居的第157天，日历上被红笔圈起的纪念日还崭新如初，命运的齿轮却已悄然开始逆向转动。

屋内暖炉跳动的火苗映在季时忆苍白如纸的脸上，他蜷缩在沙发角落，冷汗浸透的发梢黏在额前。腹中九道锁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紧，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撕扯胸腔里的脏器。记忆如潮水般涌回——那日与天恒的决战，对方明明已露出破绽，却在季时忆即将得手时，指尖闪过诡异的符文光芒。暗红色锁链如毒蛇般缠住他的心脏，冰冷的触感瞬间蔓延全身，而伤口却在瞬息间愈合，仿佛一切都只是幻觉。

无妄当时倚着断墙，银发被血污浸染，还不忘调侃：“这BOSS菜得像纸糊的。”季时忆强撑着笑容附和，喉间却泛起铁锈味。直到天恒的管理员踏着虚影降临，那把刻满咒文的钥匙抵住他眉心时，他才明白，所谓的“无限能量”不过是诱饵，九道记忆枷锁早已悄然成型，等待某个雪夜将他彻底绞杀。

此刻无妄正在厨房哼着跑调的歌，瓷碗碰撞的清脆声响混着姜茶的香气飘来。季时忆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皮肉上留下月牙形的血痕。他颤抖着伸出手，抚过无妄昨夜蜷缩的沙发凹陷处，又掠过玄关处两人交叠的拖鞋——粉色兔子耳朵的那双，是他偷偷换掉无妄破旧球鞋的礼物。

“对不起。”季时忆将脸埋进无妄常穿的羊毛围巾，薄荷混着雪松的气息刺得鼻腔发酸。掌心的镜机纹路亮起幽蓝光芒，记忆清除的符文在空气中流转。当无妄哼着歌推门而出时，只看到季时忆踉跄的背影消失在浓雾中，茶几上孤零零放着枚生锈的铜钱——那是他们初遇时，无妄从槐树洞里摸出的“宝藏”。

“你是谁，在我家门做什么？”无妄握着姜茶的手指节发白，看着陌生青年红着眼眶转身，泪水砸在结冰的台阶上，瞬间凝成细小的冰晶。他望着对方离去的方向怔了许久，直到姜茶彻底凉透，才发现自己无意识摩挲着锁骨处的银色纹路，那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刺痛，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随着这场冬雾悄然消散。

无妄握着姜茶的手迟迟不肯松开，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凸起的小熊浮雕——那是季时忆去年生日送他的礼物。寒雾顺着虚掩的门缝渗入，在姜茶表面凝成薄薄的白霜，他望着青年消失的方向，喉间泛起莫名的酸涩，仿佛有团浸了冰水的棉絮堵在胸口。

锁骨处的银色纹路突然灼痛起来，无妄踉跄着扶住门框。破碎的画面如镜面般在脑海炸开：槐树洞里泛着铜绿的野果、暴雨夜共撑的破伞、还有某个夏夜，季时忆笑着将他的手按在自己跳动的心脏上，说“这里永远有你的位置”。这些记忆碎片锋利如刀，却在他试图抓住时化作青烟，只留下满手虚无。

“不可能...”无妄喃喃自语，颤抖着摸向口袋里的旧怀表。表盘内页夹着的泛黄照片边角已经卷曲，上面两个少年勾肩搭背地冲着镜头傻笑，其中一人胸前挂着与茶几上一模一样的铜钱。可当他再定睛细看，照片里本该属于季时忆的身影竟开始褪色，像是被无形的橡皮擦慢慢抹去。

突然，窗外传来玻璃炸裂的脆响。无妄猛地抬头，只见自家窗棂上的冰花正以诡异的速度蔓延，在雾蒙蒙的玻璃上拼凑出锁链缠绕的图案。姜茶杯“啪嗒”坠地，滚烫的茶水在地毯上晕开深色痕迹，他却浑然不觉，跌跌撞撞扑向窗边——那些冰纹深处，隐约浮现出季时忆被锁链贯穿胸口的画面。

“等等！”无妄撞开房门，刺骨的寒风裹挟着细雪灌入衣领。浓雾中早已没了人影，唯有台阶上那枚铜钱在雪光下泛着冷意。他颤抖着拾起铜钱，指腹抚过凹凸不平的纹路，记忆枷锁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尘封的镜机符文在瞳孔深处亮起，某个被封印的声音冲破阻碍——“活下去，阿妄...”

无妄跪倒在结冰的台阶上，泪水砸在铜钱表面，瞬间冻成细小的冰晶。远处传来教堂钟楼的报时声，惊起一群乌鸦掠过灰蒙的天空，而他掌心的铜钱突然发烫，映出记忆深处季时忆最后的笑容，在这冰冷的冬夜里，如同一道即将熄灭的残烛。

可他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