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教室后排的吊扇转得有气无力，把九月的热意搅成一团黏糊的风。尹澄把课本竖起来挡着脸，笔尖在笔记本上无意识画着苯环，耳朵却捕捉着讲台上老教授拖长的尾音——“所以这个取代反应的机理……”
“咔嗒”一声轻响，一张折成三角形的纸条从斜前方递过来。
她抬眼，正对上陆白转过来的半张脸。他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眉骨，嘴角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粉笔灰，显然是刚从黑板前回来。纸条上只有一行字，用他惯来利落的笔迹写道：
“第三题的中间体结构，你画反了。”
尹澄低头看自己本子上那个画歪的碳正离子，耳根有点发烫。前排传来教授敲黑板的声音，她赶紧把纸条揉成小球塞进口袋，抬笔修改时，眼角余光瞥见陆白转回去的背影，肩膀轻轻晃了一下，像是在笑。
半小时后，尹澄和陆白来到了食堂。
尹澄用一只手支着脑袋，看起来有气无力的，一边吃饭，一边思考课题。
“想什么呢？”陆白靠在椅背上，挑眉看着尹澄：“和我吃饭这么难受？”
“……”尹澄抬头看了他一眼：“这只是原因之一。”
尹澄当然只是在开玩笑，众多课题里面，只有今日的不是很了解，而这偏偏是陆白最了解的一个，促使尹澄多少有点不服。
陆白没有再说话，只一味地吃饭。
“……”尹澄偷偷抬眼，看见他握着汤匙的手指骨节分明，却没什么多余的动作，但自己却莫名的觉得他有些失落，思考了几秒，才小心的开口：“你生气了？”
听到这句话，低着头的陆白，偷偷的笑了笑，后立即收敛，面无表情的抬头，好像在说——是的。
“呃……”尹澄看着他有些心虚，小心翼翼的开口：“对不起嘛……”
陆白的表情有了一丝的变化，他的唇向上勾了勾：“什么？要不你再说一遍？我最近耳朵不太好。”他明显不是在生气，只是想逗一逗面前的姑娘。
“……”这回轮到尹澄面无表情了：“我不会再理你了。”
陆白眼尾弯成浅弧，声音里裹着笑意，指尖在桌沿轻敲，发出了轻轻的嗒嗒声，尹澄抬头看向他那双白皙的手，却在突然间，陆白像变戏法似的，让一张白纸出现在手心。
尹澄看向陆白：“这是你新学的讨女孩子欢心的方法？”
“……”陆白眉梢微扬，嘴角噙着点笑，尾音轻轻往上挑：“你少污蔑我的清白。”
尹澄轻笑了一下。
陆白将手往尹澄的方向伸了伸：“大学霸，我将这纸片在这放半天了，你确定不拿一下吗？”
听了这话，尹澄将纸片接了过来，上面写着：“下午8点，6楼实验室见。”
等尹澄看完抬头的时候，陆白已经走了。
“完全不给我拒绝的机会？”尹澄略带不满地小声嘀咕着：“还是和以前一样阴险狡诈，还好我大度的原谅着他，让他活到了今天，没有我他可怎么办啊。”
8点，尹澄准时出现在实验室门口，通往实验室的走廊总带着股消毒水混着乙醚的味道，尹澄刚刚推开门就看见穿着白大褂，身材修长的陆白。
他站在阴影里，面对着她，白大褂第二颗纽扣松了线头，手里捏着根透明塑料管，在指尖转得慢悠悠的，他抬眼时，走廊灯在他睫毛上投了点碎光，“做个小实验。”尹澄挑眉，看见那管子里分明是两层液体。陆白把那塑料管递过来，指尖擦过她的手背。
陆白的白大褂袖口沾着点靛蓝色的试剂渍。她接过那根透明塑料管时挑了下眉，指尖刚碰到就听他说：“别折，先猜里面的结构。”
尹澄转了转手腕，塑料棒在指间划出弧线：“双层结构，内层玻璃管盛CPPO和荧光素，外层是过氧化氢溶液。弯折时玻璃破裂，两种成分接触，过氧化物中间体分解产热，能量转移给荧光染料——典型的化学发光反应。”
她顿了顿，侧头看他，“不过你特意拿这个来，总不是考我有机化学吧？”
陆白的影子被走廊灯拉得很长，他忽然伸手，轻轻握住她捏着荧光棒的手腕。他的指尖带着刚洗过试管的凉意，动作却很稳，将她的手抬到两人视线中间：“那你再猜，为什么选荧光素，不是罗丹明或者曙红？”
尹澄微怔，不同染料会发出不同颜色的光，这是基础常识，可被他这样握着，她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干：“因为……绿色最稳定？”
“因为，”陆白打断她，另一只手覆上来，带着她的力道轻轻一折，“咔嚓”声里，两种液体开始交融，先是极淡的绿，像被稀释的叶绿素，转瞬就亮起来，在两人交叠的手心里跳动。
“你上次在论文里写，荧光素的发光波长是520纳米。”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混着窗外的晚风漫过来：“520纳米，刚好能被人眼捕捉到的绿色。就像我现在想说的话，不用红外光谱仪，不用核磁共振，你能不能……直接接收到？”
尹澄看着那抹绿光，忽然想起自己写那篇论文时，确实在注释里提过荧光素的波长，当时只觉得是个无关紧要的数据。可此刻被他握在手里的光，亮得像把所有藏在分子式里的心思，都拆解成了最直白的信号。她没说话，只是反手握住了他，让那抹520纳米的绿，在两人掌心烧得更旺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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