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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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接到电话了。二女儿妮子马上从深圳回来了。要玲儿去北京西客站接站。
东子赶紧和工长请假,第二天两口子带着吃食就乘公交车向市里赶去,早早就来到了候车大厅,在大方柱子旁边安顿了下来。说是2:15的快车。
东子看了下列车时刻,来的太早了,玲儿盼女儿归来,盼疯了吧,非要这么早出来,到的时候刚过12点,闻臭脚丫子味来了,东子心里这叫一个气呀,还有心情吃什么,气都气饱了。
东子心里窝着火,这才4个月的时间,7000多块钱打了水漂,人就这么扫昧搭眼的跑回来了,什么玩意儿呀?但还不能说,你根本就管不着人家,人家是谁呀?冻的那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活该他倒霉,找了这么一个他妈媳妇儿,而且不知道教育孩子,又不知道怎么哄孩子的主,任由着孩子,肆意的胡作非为,还自己掏钱买好,东子的心情坏到了极点。
候车大厅拥挤嘈杂,到处都是人,坐着的,抱着墙根和柱子躺着的,东子感觉到这里不像是个候车室,好像是一个逃荒避难所,旅客都变成了乞丐,只不过他们穿的相对比较整一些罢了,一个个愁眉苦脸,拿着矿泉水瓶子,或者是捧着桶装的方便面在那里恍若无人地剃了秃噜的吞咽着,够哪些抱着孩子的妇女,尤其显得可怜,唯一令人欣慰的是东子在那里抽烟,没见有人跑来干涉。
母女就要重逢了,兴奋的当然是玲儿了,看着他那张张红的脸,东子在心里也不由自主地惭愧了起来,是啊,她就这么一个至亲的人了,再怎么学坏,也不会忍心责怪的,这就是无知的人的悲哀吧,自己的孩子都坠落成这个样子了,还像迎接英雄般地隆重,但一想到妮子不是回来了吗?不是毫发无损吗?那还有什么可抱怨0的呢?抱怨也于事无补,责骂就能解决问题了吗?东子的心里更苦了。
”她回来了,你什么也甭说啦,好吧?吃亏上当就这一次,这以后她就死了心了。”
东子抱了一下玲儿,又拍了拍她的后背,没有言语,他能说什么,一个后爹,后爹,后妈,这后妈,可以叫继母,后爹也可以叫继父,叫继爸的没有,为什么呀,几巴不好听。
看着满脸兴奋又疲惫的玲儿,他又能说什么呢?还不是捡好听的说,其实细想起来也是,年轻人谁没走过弯路,谁没犯过错误啊,是吧?这么一5想心里也就释然了,还可以套用阿Q的精神胜利法,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个出轨爹的种,你还能指望她什么?
“你放心吧,我不会说什么的,回来比什么都强,关键是以后,能不能长记性,找个事由把心拴住了兴许也就踏实下来了!现在人家王杰不是不找麻烦了吗?也就没有跑出去的必要了!”
“我想给她说个对象,也可能拴住她,那人还是个科级干部,本地人,就是年龄偏大一点。在建委上班,是抹子儿子强子的同学他哥,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缘分了,至于她的工作,我就可没招了!”
“找李忠给想想办法不行吗?他这个表哥不是在市里巡警队当差吗?让他给想想辙。”
隆隆的火车声在候车大厅中清晰可闻,听着隆隆的列车声,东子的脑海里又回到了过去的岁月,回到了他的道口年华,那一个一个的小村庄,他望着远处的那面硕大的列车时刻滚动屏幕,从闪烁的数字当中寻找的妮子可能回来的时刻。
候车大厅的大理石地面倒是很凉,可室内的温度很是不给力,闷热的天气让候车室空气混浊,烟味汗味,脚臭味,再加上人员嘈杂,南来北往的,南腔北调的,真的让人不厌其烦,更让东子难以忍受。
这里每天都会有大量滞留的旅客在往返转签,更有那些在这里享受着免费旅馆的待遇闲散人员,用一个廉价的凉席就变成了地铺。四周围随处可见的矿泉水和桶装方便面,还有高高的窗台上的空矿泉水瓶和方便面的空桶,叉子筷子,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随处可见的烟头黄色烟头与各种垃圾。打扫卫生的阿姨推着一米多宽的特大号推把。连同着锯末与垃圾在大厅里往返地扫荡着,东子感觉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她表哥倒是没说找工作的事,他能找的妮子没有资格做,一个文凭就让你彻底闭嘴,吃苦受累的活计又都是外地人干,你一个本地人怎么好跟人家去竞争呢?去了还不照样受欺负。所以她表哥的意思是让妮子先去学学日语,兴许以后可能用的上,或者是俄语一类的。我现在还没跟妮子说呢。谁知她愿意不愿意听呀!”
东子一听到学习,立马脑仁疼,那孩子是那块料吗?要是知道学习,何必那么早就跑到王杰家里打工呀儿,都大肚子了也不知道寒碜,打下了孩子还和没事人似的,这样的孩子怎么会有出息?但是东子不可能这么说的,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找那个不自干什么!
“甭着急了。慢慢地碰吧,兴许就抄上了呢,柳暗花明又一村嘛,现在能够知道回来就是万幸,知道在外面闯荡是怎么回事了,也算是这钱没有白花。”
“你看那火车快到了吧?咱们去站台吧,六站台儿?咱们上哪儿找六站台儿去呀?”
东子看了看列车时刻的滚动屏,找了找即将进站的车次,瞪大了眼睛。
“车已经到了,到不了站台了,咱们去出站过道吧!”
两个人提着包,走到了出站通道没多远,就看着拖着行李的妮子朝这边走过来了。
”哎呦哎,宝贝女儿啊,你怎么都瘦了啊?在外边受苦了吧?”
母女俩在滚滚的人流中就哭了起来,东子接过女儿手里的行李箱,躲到了路旁边,再劝玲儿娘俩也躲到了墙角位置,拥抱着相互垂泪。东子的眼睛也不由自主地湿润了起来。
一家三口又回到两口子开始待柱子旁边,玲儿拿着吃食和矿泉水,就在候车大厅里开饭了,一场去外闯荡的闹剧就此结束了。
时间的转轴又转回到了2005年,这年的春天来的格外的早,去的也快,暑天很快就降临了,天热的就象人被扣在热锅里蒸一样,尤其是东子和玲儿从大街上遛弯回来,躺在被晒热的竹块凉席上,就不仅仅是来回地折个那么简单了,还得不停的忽搂着胸脯子上的汗水,一把一把地,到了后夜里也不见好转,困的睁不开眼睛,那还有功夫去拧什么湿毛巾呀,“快睡吧,一会还得上班那,这湿毛巾都馊了,你不嫌磕碜那?”
东子都光着眼子了,玲儿也是那个松松垮垮的跨栏背心,一对打奶子在吊带里面晃动着,都湿透了也顾不得换一件干爽的去,都是这热魔把人都折腾傻了。
“要是有穿堂风就好了,这小卧室里的窗户最凉快,就是妮子用关着门,她倒是合适了!”
“她那开空调那,要开门那得费多少电啊,就你那么点钱,哪够折腾的,对了,我打算在存车处那隔出一间来办一个早点摊,应该能来钱,油饼炸糕,羊杂汤你看怎么样?我已经和居委会的张主任说了,她说让我做好邻居的工作就行,我想着卖的便宜点不就行了吗!”东子一听,这不扯淡吗?公共空间让你做买卖,这不胡闹吗?
“你呀,还是歇会吧,不踏踏实实地找个食堂,一个人瞎折腾个啥呀?”
夕照的馀温总是挥之不去,闷热的天气,即便是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敞着门睡,仍然还是不行,那也是最要命的,玲儿身上早年种了寒气,开不得空调,有空调也是白搭。只能听着台式电扇在电视柜上疯狂地空喊着。气的东子都不愿回家了,值班宿舍的条件就不一样了。
玲儿的早点摊还真快,一天的功夫就隔开了一件,炉子也点上了,虽然只放了一张桌子,但就是没见一个客人,不,有一个,只有一个客人,东子吃的羊汤和炸糕还是不错的,不过这早点摊只来了三天就关张了,因为被举报了,没有营业执照,也没有卫生许可证,也不具备条件,这场闹剧就这么草草收场了。
这一天,妮子终于找到差事了,上市里上班去了,住在单位,这下子好了,小卧室腾出来了, 东子得到了彻底的解脱。
打妮子从深圳回来,那丫头的眼神就变了,这让东子这个大爷一直不敢面对,爷俩再也没有交集,就连打个照面的机会都没有,妮子天天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从不到她大爷房间里来。
东子打从知道了红杏,或者说是猜到了是谁以后,立马就删除了,奔驰的列车同时脱轨了。但他的骨子里永远也删除不了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冒了出来,让他心惊肉跳的,不得安宁。特别是现在,更让东子心惊胆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把那道伤疤揭开,到那个时候将如何面对呀,东子都不敢往下想了。
“这丫头是出去撞着什么了吧?怎么总像是丢了魂似的,天天跟霜打了似的蔫头搭脑的!”
东子更不敢抬头面对那对二小姐的那一双大眼睛,但他对玲子的那套歪理学说,更是嗤之以鼻,但他一点反驳的力气也没有。他算是彻底明白了,你一个明白人和一个傻子怎么辩论也不会辩论出什么好结果的。这下子好了,随着天气的转凉,东子又跑回了小卧室。
“你给她找了什么差事,拴得住她吗?别又会和上次似的,没干几个月就又把人家给辞了!”
玲儿一边脱衣服,一边把桌子上的茄子和黄瓜拿进了厨房,接着就是滴棱当啷的一通乱响,饭就蒸上了,菜也洗出来了,切好了。这才回到小卧室的电脑桌子旁边道:
“这次是去劲松跟她表哥一块做瓶装水生意,有她哥哥罩着,不怕她闹妖,再说那生意你还不知道,稳赚不赔,她就是管捋账,活也不累,干好了将来开个分店,她当老板,心也就稳住了。”
“那还真不错,有她哥哥看着最好,她和二姨关系一直就不错,咱们怎么早没有想到这一层啊!”东子心道:可走了,那双大眼睛,滴溜溜乱转,他心里一直膈应,肝颤,甭看她一点女孩子的样都没有,但那个鬼心眼子,随着眼珠子一转二转的,不知道会转出什么出来,趁早走人。
窗外车水马龙,一声汽笛声,一声刹车响,伴随着“咣当”地一声响,东子就知道这街上又撞了,这条路现在总算是不太平,即便是有中间的隔离网也照样有车着急,因为没有红绿灯但人行横道太多,司机们不堪其扰,总是暴躁脾气。东子引以为常了。
“我给说的本地人多好啊,他就是不乐意,真不知她怎么想的,当官的,有钱的,作大生意的,这么就不上她的眼呢?非要找外地的。”东子一听就想她应该是和她妈一样,相中的是家伙,这都见识了,应该懂得挑了!视屏了聊的不都是这累话题吗?
“你介绍的都是势力,她不可能相中,你考虑的是经济和利益,她可能不看重这些,你想的是找一个能过日子的,她可能不是,你永远也不可能懂得你的女儿,你还甭不信!”
东子一边摇动着鼠标一边浏览着,时不时地在键盘上敲打着,他现在不用迈也不用视频,他就用五笔聊天,一级简码二级简码劈里啪啦地一通,玲子就不爱听他的键盘乱响。
东窗户吹进来的风,晃动着窗帘,楼下下学的孩子们开始回来了,外面的存车处又开始忙碌起来了。
“你就看不得我女儿的好!”玲子甩了这句话以后就奔厨房去了。她和东子只要是谈起孩子,肯定是尿不进一个壶里。这也是两个不怎么聊天的原因。东子是一个吃亏主义者,他主张人要主动吃亏受罪,而玲儿属于掠夺者,主张有便宜不占是傻蛋。所以一开聊就牛蹄子两半子。最后占上风都是玲儿。这不,现在,人家不和你聊了,人家做饭去了,你哼不能追着和她掰持吧?东子就一条,饭熟了就行,好吃不好吃也在其次,关键是要快!
现在他已经开始后悔了,这代价也太高了。天天对应的是一座大山,只有做愚公了每天挖山不止,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算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