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说起来也巧,新姑爷竟然是和东子同属于一个系统的,爷俩都是北京铁路分局的铁路职工。不过大姑爷可不像他老丈人,小伙子可是技校毕业的专科生,是怀北机务段的火车司机。还是开内燃机车的,这要比开蒸汽机车干净的多,也轻松的多,当然也体面的多。
这个火车司机叫李华,他在开到第五个年头的时候,遇上了他人生的第一个道岔,于是他改道了,这缘于他遇上了自己的发小,同村的同学古建,这个时候的古建也在玩命地做着选择,在华子的老叔搞创作那。
华子很吃惊: “你什么时候玩起画图了?"
古建趴在大书案上,拿着铅笔,角尺和橡皮,正在一心一意地改着一张图纸,这张图很大,几乎与书案等宽,看的出来,已经不知道改了多少回了,那一个一个的大小齿轮,占满了图纸,看着就眼花缭乱。
"都已经画了四个多月了,还是不行,我早就想放弃了,实在不是干这个的料,要不是你老叔窜腾着,我真的坚持不下来,现在世面上还没有,正是申请专利的好时机,可就是关键环节卡住了。”老古真的发愁了,多亏了他的大脑袋瓜子上的头发,都是象钢针一般的硬茬子,不然恐怕早就被他的双手揪光了,揪不光也得愁光了。
看着图纸上的标题《自卸车铁苫布总图》
华子也不由之主地抬起手挠了挠头皮,咋了咋牙花子。
“我地妈,你能画到这种程度,已经够牛逼了,我,一个齿轮的尺寸都搞不明白,还别说能不能转动起来,你自己玩吧!”说着掏出自己的烟来点上“你换一根?”,古子摇了摇头。
“我在你老叔这白吃白喝的,真的不落忍,哎,真的愁死了,他现在可痴迷这拉土的生意了,到处拉人入伙那,就跟老西当年聊股票的似的,都魔杖了,你可别钻进去呀,徐老三,刘保友哥俩都被找过了,尤其是保友也都有些气迷心了。”
“可不,大哥叫我来的,他一会也过来,这活来钱快呀,关键是现在的大环境,到处都施工,拉土方,搞建筑,盖房子,施工队都是在地上捡钱一般,你能不动心吗?保友他爸就是搞建筑起家的,李湘他公公也是玩建筑的,不都发了吗?现在不抓紧,黄花菜都凉了!”古子没冲动,他掐灭了烟头,索性放下了手里的铅笔和角尺:
“我看你们还是稳妥些,冷静些好,越是这个时候越是得冷静,你看老西,你最好的哥们,人家搞化工,多火,你那个军子弟搞桶装水不是在市里也占有了一席之地了吗?咱们老大改行开出租去了,还有你的邻居梁辉哈,现在干什么都不行,不见得非得是基础设施,记住了关键是有钱,保友买了两个塔吊,还不是人家有个好爸爸,你和徐三哥能有谁?哦,你老叔,他可是人精,比李忠他爸爸还鬼,我告诉你吧,你老是跑长途不回来,你不知道吧,现在老龚他准备开网吧那,也在凑人手那!所以你先甭着急,看看再说,我估计你大哥不会信你老叔的,他们家老爷子,多狡猾,开钢磨的,偷工减料,缺斤短两没少干吧?能听你老叔摆布?”
华子听古建这么一分析觉得也有道理,自己老妈也是主张看看再说,现在手头这点钱最好是把运河大街分的那套商品房先拿下来,不然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就这么点钱,能赚回来更好,赚不回来怎么办?
华子现在心眼活是有原因的,他们铁路上现在给职工开了个口子,就是在职职工可以办理停薪留职。华子感觉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能够保住职位,先到社会上闯荡一番,下海扑腾扑腾试试,实在不行再上岸也不迟呀。
最后华子没有听古建的慎重在慎重,而是在大哥李忠的撮合下,做出了停薪留职的决定,打算一回单位就去办理手续,大哥李忠已经两次改行了,这次只出资不参与管理,哥俩说好了之后回去拿钱,李忠出资八万,哥俩凑齐了15万。与老叔一起去提车,买了一辆进口的斯太尔翻斗自卸车。跟着老叔一道,华子下海了。
李华这孩子可能有些象他妈妈,个头不高,但她妈三嫂子那是光顾长心眼了,把身材耽搁了,不像华子,耽误了身子,也耽误了心眼,你看他这模样,身体不胖不瘦,不出众,不特殊,就是一个平常人,细品更是一个实在人。这些可能是继承了他老父亲的衣钵,遗传没办法。
华子就是因为个头的原因,耽误了他的许多事情。不过他继承老父亲的这个特点,也有好处,这个谁也比不了。那就是这孩子能够忍受,忍受吃苦,忍受吃亏,这点可能就是大帅爱他同时也恨他的原因吧!
华子另一个特点也是一般人不具备的,就是这孩子暗地里好琢磨,干什么就琢磨什么,尤其是手艺活,象开车,能把车开出花来,修车也是不怕脏,肯吃苦,就连自行车他都自己去修,在单位也是安全行车能手,安全生产1800天的能手。
华子肯吃亏是出了名的。尤其是在他们小哥几个里面,他的这个特点尤其突出。就连喝酒都可以看出开他的不一般,他从不藏着掖着,醉酒还真和东子,他的老丈人有一拼。他这样的人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朋友多,因为重义气嘛!其实说起朋友来,大部分人都懂,那就是朋友都是捧出来的,维出来的。
你想啊,你本人没有什么优势,没有什么特长,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那你在社会上混就很麻烦,人家谁屌你,是吧?所以你交朋友的前提就是,你付出的要多。你付出的多,才能够有向心力,才能有凝聚力。也就会收获一定的声望。有了声望以后,你就依赖这个圈子,甚至掌控这个圈子。所以华子在他们几个哥们当中,他比不上保友圆滑。比不上徐三无赖,比不上大哥权威,但他和老西能说的了一块,因为老西比他还赖,还爱吃亏,不像古建,那么多智多谋,也不像老龚那么混的风生水起。更不想梁辉一眨眼就是一个心眼子,华子在这个圈子里。是付出最多的一位。
华子不光个头普通。眼睛也是一般般。眼睛不大不小。只是头略微显得大一些罢了,留着寸头。就是流行的那种板寸。这小伙子第一次和东子打照面,就叫“爸爸”不像妮子叫大爷,显得鬼头,华子透着实在,尤其是身体更透着灵活,虽然是开火车的出身。但开起汽车来也是一个妙笔生花。从上下车的姿势就可以看出来那叫一个非同一般,再看开车,盯着前方,不急不躁,不瘟不火,处理路况,眼光六路。耳听八方,不像妮子开车对冒犯她的人,张口就骂,华子从不说脏话,超车避车那叫一个溜,妥妥的一个天然的老司机。
难怪李家门上的都不一般,提起把玩车子华子和妮子一样,一抱住了方向盘。就象睡觉的人抱住了枕头一般,自然天成,行云流水,那换挡,那踩油门,那转动方向,美美的了不得,没有一点的霸格。
东子与华子爷俩的第一次见面,姑爷开的是一辆仿佛就要散架了的燕京中巴。
“爸,您今天休息呀,我接大帅出去一趟,您去小营吗?您别看我这车不咋地,磨合到现在了,成了我最得心应手伙伴呢。”东子一看这辆车。心里就犯嘀咕,这哪是一个拉土方的老板,说是一个导游还差不多。
“这不是载客的旅游车吗,怎么会变成你的代步工具了呀?”
华子看了眼车子,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可能也是感到尴尬吧,“现在手头紧,有条件了就给大帅换一辆捷达!不会让她等太久的”东子可不关心他的车子,对他拉土方这活计,也是一窍不通,所以他也说不出什么来,他只是感觉,大帅的选择有些仓促,这么早就交朋友,而且还是这么亲近的关系,要是以后弄不好再分开,那连亲戚都没得做了。
也不知道华子开了多长时间,这辆燕京就消失了。不知道是报废了,还是回炉了。他又从老叔那里淘换来了一辆蓝色的北京双排,作为他的座驾,大帅对任何车辆都能够忍受。她的要求简单,就是有车坐就行。她从小就没怎么骑过自行车。幼儿园的时候就已经坐上了她妈妈开的大发车了,后来就是蝗虫一般的出租车了。
结实了华子这个男朋友,她的座驾等于是降级了。不过大帅对这些从来都没有什么刻意的追求。平淡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从商务学校毕业了以后,大帅就开始跟着华子走了。也可能是因为20号楼已经关不住她了。她的天地已经转移了。二
华子开的是一辆白色的斯太尔,虽然是辆新车。但多好的车也禁不住工地上的折腾,人也和车子一样。为了挣钱为了赶工期,多拉快跑,废车也是免不了的。
这做老板,顾司机,司机的技术对车辆也是挺关键的。于是找了司机赵志刚,修理工田小明,因为这孩子年龄小,个头也不高,就华子就管他叫小田,一来二去的反而大号都给忘了。包工程最关键的是多干活,但多干活也不见得就行,还要能结账,开始李忠说他不管业务,只出资金别的一概不闻不问。但做买卖谁都想赚钱那,老叔也一样,结账后也不言语,能不分就不分,这个也正常,都是亲戚,是吧,钱集中起来可以办大事,侄子们不好说什么,但架不住你老这样下去呀。
“老叔,帐还没结回来呀?这批货不都完工了吗咱都转俩工地了还不给结?”华子感觉应该接了吧?老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干嘛呀!
“还没那,你着什么急呀,你才一台车,加上我的也包不了工程呀,再说了,这活完了,还得找活呀,油钱你我咱们自己先垫着!放长线钓大鱼,先苦后甜你还不懂?”老叔一次两次的敷衍,华子就有些不乐意,但买车是老叔提出来的,找工程也指望着他老叔那,不听人家的,关系搞僵了更不好,可这车辆保养,顾工的工资也不能不管是不?做买卖真不容易呀,华子直拍自己的脑袋瓜子。
大哥也着急,天长日久心里就有了小九九,你揽工程,我也可以找路子呀。于是李忠千方百计,绞尽脑针地挖工程,但你一台车,到哪也都是挂靠,这下好了,老叔那边得罪了,新挂靠的抽头更狠,还不如老叔那,不光是不结账的事了,还耍横,几次三番地下来,就拉了很多的窟窿,这才知道什么叫要账,什么叫烂尾。
李忠但最后也没招了,眼瞧着倒贴着修理费,员工的工资,他也终于明白了,这玩工程里面的水太深了,他们投资的这点银子也就是打打水漂,两年下来,终于拉下了脸面,把他投资的八万块钱从华子那要回去了,华子只能干瞪眼,华子他妈更是骂大侄子滚蛋,自己儿子办的是停薪留职,不干哪成?签了合同的,只能硬赶鸭子上架一条道走到黑了。
挂靠不了老叔了,挂靠别人也只能点头哈腰,维命是从,华子开始挂靠了李哥的车队。虽然李哥和你是当家子。但是李志彪这个人。已经在大车这个场子里混成精了。这个人很有特点。对下从来都是说一不二。而且不拘言笑。对华子的低三下四从没有过好脸。对赵志刚的点头哈腰也从不给面。华子终于明白了。既然你跟着人家混,也就是混社会的小弟。三嫂子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么憋屈,对大侄子李忠的抽身撤股更加耿耿于怀。对于小辈的作为。也实在不好意思斤斤计较。打下的牙只能是往肚子里咽。所以在以后的很长的一段时间。三嫂子都没有原谅这个李忠。也难怪李忠。他跟他爸爸一样,脑袋瓜子灵活的很,要不然人家怎么能出人头地。
李忠是集中了他们李家门所有后辈人的优点生长的。他长得人高马大。相貌堂堂。浓眉大眼。略带深眼窝。这个模样有点儿像他老姑,但智慧那可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他总是身板挺直着,虽然个头高。但绝不哈腰,本来毕业后上的针织厂。一看不行就又重新回到了学校。这一次他选了一个狠地方。这让华子都不理解。他竟然选择的是警校。作为一个警校生,他不可能在搞土方这个行业里与虎谋皮吧。所以他撤股抽身是早晚的事。学成归来分配到了市里巡警队。三哥总是这么劝解的三嫂子,大侄子也为难,官身不由己不是?
而对大哥的行为。大帅很不以为然。她跟三嫂子是一路的。
“大哥即便是撤股抽身也不能拿走原资金那,车也旧了,账也烂了,做大哥的就这点担当啊?”是,看着大哥明显着占便宜。谁能乐意?哥哥欺负弟弟更是不可原谅。所以大帅在表面上对李忠这个大哥恭恭敬敬的。但在骨子里她和她的婆婆一样,是非常厌恶的这个大太子的。
这大帅不愧是东子的闺女,想的做的和她的老子如出一辙,这天,东子吃完晚饭,坐着看电视,有一搭无一搭地和玲儿拉着家常,聊起了第一次见玲儿大哥那天的事情:
“记得我和你大哥那晚上吃饭的事情吗?给我的印象太深了,和李忠这次的表现一脉相承,人道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亨也看见了大哥儿吃饭是的德行,抱着那一盘小葱拌豆腐,一个劲地叨叨我就爱这一口,我就爱这一口,你喜欢吃可以理解,别人也可以不吃,你没必要把碗拉到你跟前呀!”
“大哥能从我这个妹夫的眼光看看出鄙夷和不屑吗?我想应该不会,因为大哥就是从那个环境里爬出来的,在他生长的那个时代,不争不抢就够不着,就会吃亏,他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不懂吧?”
玲儿不屑地撇撇嘴扔下了一句“就你懂!”
推门出去了,上完卫生间以后坐回来,又凑过来看着东子:
“你不就是看不起我们家里人吗,你不贬损我们家里人你就活不下去是吧?”
东子一听笑了,也可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就事论事,这不是说李忠不地道吗?我的意思不是说他们就不好,而是说他们做的也没错,你听我和你说说我出差考评时的事吧,在一次宴请中,我们的督导员讲起了他小时候经历的事情,也说的是吃饭,那个时候俺们家里穷,人口又多,我们哥八个围着桌子吃晚饭,吃窝头每人一个不说,就连吃咸菜条都数着吃,有一天他这个老幺想浑水摸鱼,又偷偷地向碗里伸筷子,被四哥发现了,一筷子打在了他的筷子上厉声吼道:你都吃四根了,因为每顿饭规定每人只能吃三根咸菜条,我就是想多吃一条,就被这四哥给大筷子了,那过去,打筷子可是大罪过的呀,这就说明你想多吃门都没有,你多吃一口,就意味着别人少吃了,别人就亏了,四哥能不急吗?,这也反衬着能多吃多占是人的本性。”
这也说明了那个年代过来的人,都是琢磨着不吃亏的,那它的反面就是占小便宜,吃亏是不可能的。所以在生产队的时候,大哥是队里的头号偷棒子的大偷,看清的都得躲着走。那时候大哥不但自己偷,还叫老二老三跟着偷。但人家老二有面儿。老三学了技术不再跟队里干活了。所以这个大哥就把欺负的对象转到了玲儿的头上。因为一家的人口太多了,指着分的口粮根本就吃不到头,家里好几个老爷们都是吃货,不往家里儿扒拉哈西北风去?为了能够不吃亏大哥还要老幺学武术,结果李家表面没人敢惹,背后就免不了戳指头,这是玲儿小时候刻骨铭心的记忆。尽管大哥一个劲地耙拉,长得还是瘦小枯干。这也难怪他尽量的往嘴里呼噜了。可能在他的心灵中早已经埋下了一个种子,“我就是因为做老大吃的亏,所以才长得这般瘦小。”
因为瘦小,让他凭力气吃饭是行不通的,肯定是干不过别人。所以他很早就开始动脑子了,要不他的大脑发达,凭脑子就不能顾面子面子。所以大哥就成了村里胆大不知道寒碜的主。也正因为如此,他在生产队里的口碑非常的不好,即使当个队长也做不了到头,太爱小便宜了,所以被村里的所有人所不耻。但就是这样的人,他的儿子竟然成了警察,大哥就更威风了。
好在他的二弟很要面子,人家不偷不贪,在队上赶大车,乐施于人。给各家送东西卸车的时候,总能够把东西卸的离人家门口最近,捎带东西从来不卡油,很得人们的爱戴,最后当上了队委,成了大队的干部。
老三身体自小就体弱多病,身体一直不太好玲儿就跟东子讲过“三哥,打小总有病,五岁时老爷子以为他死了,就给埋了,是老妈追过去给扒出来的”,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三哥知道自己很难靠力气吃饭,所以很早就开始琢磨出路,在农村又句俗话“”溜溜哒哒是电工”。所以能在村里谋上一份电工的差事就成了三哥的人生目标。
“那时候虽然年龄小,但学徒肯吃苦就行,吃苦比受累强啊,”于是三哥靠着师傅这棵大树。跑到镇子里去谋生,在工地给这给那的帮忙,虽然不能说解决温饱,但饥一顿饱一顿的但日子算是有了着落了。
玲子说道:
“大姐也是活该,她一长大就是大哥欺负的对象,她大排行老四,也别说,她就是和大哥好,老了老了和大哥最亲,大姐一直说“是大哥把我们练出来的!”我这大姐真的是糊涂一辈子。都说行四的都是受苦的命。过早地劳累,压的她个头楞是没长起来。“应该是吃不饱,营养跟不上造成的”,东子反驳玲儿道。
“大姐个头小,但能吃能干,大哥可能也心痛他这个妹子吧,干活在生产队里一直是妇女队长,绝绝的铁姑娘,不光是干活儿上没得说,在嘴头子上也从不吃亏,大嗓门一开,跟老爷们似的!”
东子立马随声附和,“对,你你不眼下!那二姐小时候什么样?”玲儿坐在桌子旁边嗑着瓜子道:
“二姐出生时可娇气了,爸爸妈妈都喜欢的了不得,因为长得好看,一直呵护有加,从小到大都被宠着,上学更了不得,身材苗条,人有聪明,学习也抓尖,毕业在村子里算是有文化的,得了个技术员的差事,科学种田,科学养猪,连风吹日晒都免啦。在家里更是寸草不拿。就是结婚去了顺义,不知道怎么回事?”喝了一口水,玲儿接着说
“在生产队的时候二姐最鬼,但她开水店时,干活那叫一个利索,天天汗流浃背的,把一辈子没干的活,都在水店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