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没过三人小腿时,无妄碑的轮廓已清晰得能看清裂痕。
残碑半埋在土中,碑身幽蓝符文随着他们的靠近渐次亮起,像一串被风吹动的萤火。
"到了。"墨尘的声音比夜色还沉。
他指尖抵在桑桑后颈,那里的印记正随着结界波动发烫——自踏入这片荒滩,她便觉得胸腔里有团被压了千年的火在烧,每走一步,肋骨都要被顶得生疼。
"疼..."桑桑踉跄半步,额角渗出细密血珠。
她抬手去按太阳穴,却见掌心浮现金色纹路,像极了方才追云剑的残影。
墨尘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攥住她手腕的力道重了些,黑色魔气顺着相触的皮肤涌进她体内,试图稳住那团翻涌的力量:"忍一忍,这是封印松动的征兆。"他眼尾红痣在幽光里泛着暗血般的色泽,"当年你用锁灵阵封了我的魔核,也封了自己的记忆...现在碑阵共鸣,它们要出来了。"
话音未落,碑身符文突然暴亮。
一道虚影从碑面蒸腾而起——是林绾卿。
她白衣染血,追云剑穿透墨临渊心口。
那道虚影里的魔尊没有反抗,只是仰头望着她,血从唇角淌下,却仍在笑:"绾卿,别怕。"
"不!"桑桑捂住眼睛后退,可画面像刻进了视网膜。
她看见自己(或者说前世的自己)握着剑的手在抖,看见墨临渊胸口的锁链如何穿透他的魔核,看见白泽的影子在暗处一闪而过——原来当年不是他背叛,是有人在她剑上动了手脚!
"桑桑!"墨尘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他能感觉到她体内的封印正在崩解,那些被锁了千年的记忆化作锋利碎片,割得她经脉生疼。
他喉间泛起腥甜,却仍强撑着将更多魔气渡给她:"我在,我在。"
阴风骤起。
黑鳞从碑后窜出,妖力裹着腐叶砸向两人。
他指甲上的倒刺挂着暗绿毒涎,咧嘴时露出尖锐獠牙:"好个情深义重!
可惜你们没机会看全了——这碑阵,我早用妖族封印残片动了手脚!"
墨尘旋身将桑桑护在身后。
他的追云剑(此刻正浮在桑桑掌心)划出半弧金芒,却因方才渡力而慢了半拍。
黑鳞的毒爪擦过他右肩,在他玄色衣袍上划开血口。
"老东西,帮忙!"墨尘咬着牙甩出一道魔障,暂时拦住黑鳞。
他转头看向柳长老,却见那老修士正颤抖着从怀中摸出枚玉符——玉符上刻着的剑纹,与桑桑掌心的纹路如出一辙。
"这是...林大人当年留给我的。"柳长老将玉符拍在地上,金色光阵瞬间笼罩全场。
黑鳞的妖力撞在光阵上爆出黑烟,他骂了句脏话,踉跄后退两步。
趁此间隙,碑上虚影继续翻涌。
画面里的林绾卿终于松开剑柄,转身时眼泪砸在青石板上:"我罚你镇于此地,千年...不,万年。"
"原来..."桑桑望着那道背影,眼泪砸在墨尘肩头上,"我不是忘了你,是不敢记起你——我怕记起自己曾那样伤你。"
墨尘低头吻去她脸上的泪。
他的手指抚过她眉心淡金印记,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你看,我现在不疼了。"他指腹擦过自己心口,那里的旧伤在虚影里明明还淌着血,此刻却连道疤痕都无,"被你伤的,从来都不算疼。"
黑鳞的尖啸打断了一切。
他不知何时又扑了上来,妖力裹着碎石砸向光阵。
柳长老的玉符光芒渐弱,额角渗出冷汗——这玉符本就只能撑一炷香。
虚影却在此时定格。
林绾卿的背影在碑上凝作剪影,她腰间玉佩的纹路,与桑桑此刻发烫的玉佩分毫不差。
"走!"墨尘突然抱起桑桑往碑后跑。
他的魔气几乎耗尽,却仍咬着牙将最后一缕妖力屏障罩在她身上,"去碑底,那里有当年的锁灵阵眼——"
"砰!"
玉符碎裂的脆响中,黑鳞的爪尖擦过桑桑发梢。
她转头望去,正见柳长老被妖力掀飞,撞在残碑上,嘴角溢出鲜血。
"墨尘..."桑桑攥紧他衣襟,"我好像...记起怎么用这把剑了。"
追云剑突然从她掌心腾起,金白色剑芒直冲天际。
黑鳞的妖力撞在剑影上如冰雪消融,他瞳孔骤缩,终于意识到不对,转身就逃。
碑上虚影却在此时开始消散。
最后一幕画面里,墨临渊望着林绾卿的背影,嘴唇动了动——那口型,分明是"等我"。
桑桑望着消散的虚影,后颈印记突然不再灼痛。
她摸向自己心口,那里有团温热的光在流动,像是什么封印彻底裂开了缝隙。
墨尘扶她站定。
他望着碑底逐渐浮现的古老阵法,喉结动了动,正要说话——
"咔嚓。"
细微的脆响从碑身传来。
两人同时抬头,正见残碑顶端裂开道细缝,幽蓝符文顺着裂缝涌出,像活了般缠向桑桑手腕。
远处,黑鳞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却有阴恻恻的笑声随风飘来:"林绾卿,你以为记起这些就够了?
无妄碑里...可还锁着更有意思的东西呢。"
桑桑望着腕间缠绕的符文,又望向墨尘染血的衣襟。
她突然握住他的手,将那团温热的光渡进他掌心:"这次换我护着你。"
墨尘望着交握的双手,眼尾红痣在夜色里亮得惊人。
他低头吻了吻她指尖,轻声道:"好。"
残碑符文仍在轻颤,像在应和着什么。
风卷着荒草掠过碑底阵法,露出阵心刻着的两个名字——林绾卿,墨临渊。
而在更深处,被锁了千年的秘密,正随着封印的裂隙,缓缓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