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窗帘被拉开了半扇。
窗外，初冬的第一场细雪正悄然飘落，给苍灰色的城市蒙上了一层柔软的糖霜。书房里却暖意融融，壁炉里的火焰跳跃着，发出噼啪的轻响，将跳动的光影投在依偎在厚绒地毯上的两个人身上。
季昀裹着一条巨大的、奶白色的羊绒毯，像一只被妥善收藏的猫咪，几乎整个人都陷在郁舟宽阔温暖的怀抱里。他侧身靠着郁舟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那颗沉稳有力的心脏在规律的搏动，一下，又一下，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毯子下，郁舟骨节分明的大手正隔着柔软的棉质家居服，力道适中、节奏舒缓地揉按着他酸软的腰窝和后腰。
“唔……”恰到好处的揉捏驱散了最后一点不适的酸胀，季昀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像被顺毛的猫一样，喉咙里逸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脸颊在郁舟质感极好的丝绸衬衫上蹭了蹭，留下一点微热的淡红印记。
郁舟低头，下颌轻轻抵着季昀柔软的发顶。他的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指尖的温度透过衣料熨帖着肌肤，带着一种专注的虔诚。他能感觉到怀中人每一寸肌肉的放松，每一次细微的呼吸起伏，这温顺的依赖感如同一泓暖流淌过他冰冷了几日的心湖。
“这里呢？还疼么？”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温热的气息拂过季昀的耳廓，像羽毛轻搔。
季昀微微摇头，带着鼻音哼唧：“不疼了……很舒服。”他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声音更小了些，“……手法很好。”像是在表扬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耳尖却悄悄红了。
这份细微的、真实的反馈，没有恐惧，没有瑟缩，只有纯粹的舒适和一点点羞赧，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糖，瞬间在郁舟心底化开无尽甜蜜的涟漪。他收紧手臂，将人更密实地圈在怀里，仿佛想将这温度刻进骨血。
“主人喜欢就好。”郁舟的声音带着一种满足的喑哑，如同被暖炉烘烤过的丝绸，“以后每天都按。”这是承诺，不再是昨夜那种带着疯狂占有欲的宣告，而是纯粹的、甘之如饴的奉献。“按一辈子。”他又补充了一句，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郑重如山。
季昀的心尖像是被那轻柔的叹息烫了一下。他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映着壁炉温暖的光，清晰地映出郁舟眼底那片沉淀下来的、深不见底的温柔海。那里没有了风暴将至的阴霾，没有了失控的漩涡，只有一片平静而专注的爱意。
“嗯。”季昀轻轻应了一声，主动将脸颊重新贴回那片温暖宽阔的胸膛，闭上眼睛，放任自己沉溺在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里。身体的记忆还在，某些隐秘的地方还残留着饱胀和轻微的不适感，提醒着他不久前的风暴。但此刻被这样珍重地拥抱着，被这样温柔地呵护着，那些记忆带来的冰冷阴影，似乎真的被这融融的暖意渐渐驱散了。
壁炉的火光跳跃，雪落无声。
餐桌上的春意
午餐被布置在阳光充足的小花厅里。精致的骨瓷餐具，新鲜的白色马蹄莲插在剔透的花瓶里，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块。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淡淡的暖意。
管家陈伯将最后一道清蒸鳜鱼摆上桌，眼角余光瞥见桌边的情景，一向刻板严肃的脸上微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下，随即垂下眼，无声地退了出去。
桌边，季昀正低头小口喝着温热的蔬菜粥。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郁舟没有坐在对面，而是紧挨着他坐在同一侧。他面前的餐盘几乎没动，一手随意地搭在季昀背后的椅背上，形成一个若有似无的保护圈，另一只手……正捏着一颗饱满晶莹的去皮葡萄。
他没有立刻递过去，而是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摩挲着那冰凉的果肉，像是在确认温度是否合适。
“张嘴。”郁舟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自然的亲昵。
季昀抬起眼，看到那颗被郁舟指腹“暖”过的葡萄递到唇边，脸颊微热。他下意识想伸手去接：“我自己……”
“听话。”郁舟的眼神温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持，那坚持里没有压迫感，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宠溺，“你手还凉着。”他说着，捏着葡萄的手指又往前送了送，几乎要碰触到季昀柔软的唇瓣。
季昀看着他专注的眼神，那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清晰又明亮。拒绝的话在舌尖绕了一圈，最终化为顺从。他微微启唇，将那沁甜的葡萄卷入唇齿间。冰凉的汁水在舌尖迸开，带着一丝被郁舟指腹熨帖过的、奇异的暖甜。
“甜吗？”郁舟看着他咀嚼的动作，眼底笑意更深。
“嗯。”季昀含糊地应着，耳朵更红了。
郁舟唇角勾起愉悦的弧度，又拿起一颗，重复着那近乎仪式般的“暖果”动作。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眉睫上，投下温柔的阴影。他不再急于求成，不再用狂风暴雨表达占有，而是学着用这种细碎的、浸润在日常里的温柔，一点点重新构建信任与亲密。
季昀的心，就在这一颗颗被“暖”过的葡萄里，一点点被浸泡得更软。身体的疲惫和隐秘的羞耻感，被这温水般的体贴悄然安抚。他甚至主动指了指餐桌另一侧的一小碟精致的糯米糍：“那个……想吃那个。”
郁舟眼睛一亮，像是得到了某种至高无上的褒奖，立刻探身将那碟点心端了过来。他没有立刻给季昀，而是用小银勺仔细地挖下一小块，同样用指腹试了试温度（虽然点心本就是常温），才小心翼翼地送到季昀嘴边。
“尝尝这个，里面是红豆沙，应该不太甜。”他低声解释着，像在介绍一件稀世珍宝。
季昀张口含住，软糯香甜的味道在口中化开，连同郁舟那份笨拙却无比珍重的呵护，一起暖融融地落进心底。他看着郁舟眼底纯粹的、只为满足他一个小小的点心愿望而产生的喜悦光彩，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原来……被这样小心翼翼地珍视着，是这样一种感觉。
画布上的永恒
午后，雪停了。
书房里铺满了温暖的阳光。郁舟没有处理堆积的文件，而是将一张宽大的画板搬到了光线最好的窗边。画板上钉着一张崭新的、雪白的素描纸。
季昀裹着毯子，靠在一旁的躺椅上看书，阳光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像镀了一层浅浅的金边。他时不时抬眼，好奇地瞥向画板的方向。
郁舟站在画板前，手里拿着炭笔，却没有立刻落笔。他只是长久地、静静地凝视着躺椅上的人。阳光勾勒出季昀柔和的侧脸线条，苍白的皮肤在光线下显得透明，唯有唇瓣还有一点未完全褪去的嫣红，像雪地里悄然绽放的一点红梅。那份宁静和脆弱的美，无声地攫住了他的心魄。
笔尖终于落下。
不再是带着毁灭欲的狂暴线条，而是极其轻柔、缓慢的勾勒。炭笔沙沙作响，如同情人间的低语。
他画季昀微垂的眼睫，画他柔软的发丝，画他搭在毯子边缘纤细的手指，画他沐浴在光里、仿佛被圣光笼罩的静谧轮廓……
郁舟的眼神专注得近乎神圣。他不再试图用蛮力去烙印，而是选择用这种方式，去捕捉、去铭记、去永恒这一刻的宁静与美好。每一笔都带着无限的怜惜和膜拜，仿佛手下描绘的不是纸页，而是他捧在心尖上不敢稍有怠慢的稀世琉璃。
季昀被那专注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放下书：“在画什么？”
郁舟停下笔，转过身，高大的身影逆着光，轮廓却异常柔和。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带着强势的侵略性靠近，而是保持着几步的距离，眼神温柔得像融化的春水：“在画我的春天。”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季昀一怔：“春天？”窗外分明是初冬的雪后。
郁舟的目光紧紧锁着他，带着一种足以让冰雪消融的暖意：“嗯。我的春天。”他顿了顿，声音更轻，却重逾千斤地落在季昀心上：
“就在这里。”
季昀的心猛地一颤！一股汹涌的热流瞬间冲上眼眶，酸涩得让他几乎控制不住！他猛地低下头，掩饰住瞬间泛红的眼眶。
就在这时，温暖的气息靠近。
郁舟不知何时走到了躺椅旁，单膝轻轻点地，蹲了下来，视线与季昀勉强持平。这个姿势带着一种臣服的意味，却又比昨夜书房里的卑微忏悔，多了无比的虔诚与珍重。
他没有强迫季昀抬头，只是伸出双手，极其轻柔地捧起季昀搭在毯子上的手。
那双骨节分明、曾蕴藏着可怕力量的手，此刻却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将季昀微凉的手包裹在掌心。温暖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郁舟低下头，滚烫的、干燥的嘴唇，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珍视和永不磨损的誓言，轻轻地、郑重地落在了季昀的手背上。
不再是狂暴的烙印。
而是如同骑士宣誓效忠般的——永恒的吻。
“对不起……”郁舟的声音贴着季昀的手背传来，带着震动胸腔的嗡鸣，“为之前的一切。”
“谢谢你……”他抬起头，深邃的眼眸里清晰映着季昀含泪的倒影，那里面的爱意纯净而滚烫，“……还愿意给我这个春天。”
季昀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滴在两人交叠的手上。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不是因为疼痛。
是因为胸口那片被冰雪覆盖了太久的心湖，终于感受到了足以融化一切严寒的——春日暖阳。
他反手，用尽力气，回握住了那只给予他温暖的手掌。
指尖缠绕。
如同缠绕住了一个，风雪尽头、终于降临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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