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祥

屏幕的光彻底暗下去，房间沉入墨水瓶底般的蓝黑。键盘的回弹声似乎还黏在指尖，带着令人作呕的疲惫感。长崎素世瘫在椅子里，后脑勺抵着僵硬的靠背，眼窝酸胀，喉咙干得像塞了把碎沙。

一点极其轻微的落锁声。

门开了又关。

熟悉的气息，清冽又温软，像新雪覆上旧枝。靠近的脚步踩在厚地毯上，吸走了所有杂音。衣料轻擦的声音停在椅旁。

然后，微凉的触感轻轻压在她搁在扶手上紧绷的手背上。很轻，像羽毛扫过。

素世没睁眼，反手就抓了过去。捉住，扣紧，用力拽。

怀里立刻撞进来一团暖意。身体的线条在黑暗中撞合、嵌入、填补所有空隙。素世收拢手臂箍紧，像要把那微凉的暖源钉死在怀中。脸猛地扎进对方颈弯的布料褶皱里，那里渗着室外带回来的微凉、被体温焙烘的干净皂香、还有一丝皮肤深处的柔软暖意。

深嗅。

长长的，用力的一口。几乎把肺里淤积的浊气都挤出去，再被这清冽灌满。呼吸烫在对方颈侧薄薄的衣料上，鼻尖不管不顾地往里蹭，压出一道道更深的褶皱，贪婪地掠夺所有能慰藉的呼吸权。

被骤然卷入禁锢的人，没有任何反抗。只有瞬间的身体僵硬，旋即放松下来，柔软地承接这份席卷而来的沉重依赖。

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在黑暗中安静抬起。没有抚拍，没有犹豫。掌心轻轻落在素世紧绷的后脑勺上，温热地覆盖、向下压实。分量沉甸甸的温柔，透过发丝渗下去。然后开始缓慢、和缓地上下抚摩发顶，梳理着无形的毛躁，也梳理着紧绷的神经。

素世埋在颈窝深处的脑袋拱了拱，把灼热的鼻息更深地埋进那片温软里。扣紧的手指却放松下来，从紧握变成了蜷缩着依偎。

黑暗中只有两人交缠的、渐渐平稳的呼吸声，和窗外遥遥透进来的城市光晕。

安静了片刻。

那只压在素世发顶的手微微移开寸许。

随即，温热的气息靠近。有什么极轻、极快地拂过素世汗涔涔的额头正中央。温凉的柔软触碰，像夏夜微风卷走额上的细汗。

一触即离。

如同羽毛被风吹跑。

但那点微凉的温度在烫热疲惫的额头上瞬间化开，涟漪却蔓延到四肢百骸。素世埋在暖源里的身体猛地一颤，喉间挤出一声被碾碎的闷哼，更像是叹息或呜咽。箍着对方的双臂再次无声收紧，额头更深地埋下去，仿佛要把那点余温彻底镶嵌进皮肤里。

抚摩头发的手再次落下，继续着沉默的安抚节拍。

温凉的指尖无意间擦过刚才吻过的、尚有余温的额角皮肤。

房间里只剩下被揉乱的气息，暖意相叠的身影，以及从额心那一点微吻晕开的、渐渐沉入深度放松的暖意沼泽。窗外路灯的光晕在窗框上缓缓滑动，拉出一道长影，如同安静的句点落在熄灭的屏幕上。椅背不再硌人，像终于拥有了柔软内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