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停在门前。门扉紧闭,但下方那道狭窄的缝隙里,却透出一线微弱而温暖的橙黄色光芒。
光?他房中并未点灯。
心脏骤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比刚才的痛楚更甚。一种近乎窒息的预感攫住了他。墨燃屏住呼吸,缓缓地、无声地俯下身,将眼睛凑近了那道狭窄的缝隙。
门内的景象,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他的瞳孔,钉入了他的灵魂。
摇曳的烛火下,楚晚宁背对着门的方向,静立在他平日休憩的床榻前。那袭永远纤尘不染、象征着玉衡长老无上清誉的雪白外袍,此刻随意地搭在一旁的椅背上。他只穿着单薄素色的中衣,身形在昏黄的光晕里显得异常清瘦,甚至透出一种令人心惊的伶仃。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紧绷的肩线,平日里挺拔如松的脊背,此刻似乎也承受着某种看不见的重压,微微弯折出一道脆弱的弧线。
墨燃的视线凝固在楚晚宁垂落的左手上。那只手,骨节分明,曾执掌威力绝伦的神武,曾画出精妙绝伦的符咒,曾于千军万马中力挽狂澜。此刻,它却微微颤抖着,握着一柄细薄如柳叶、刃口闪烁着幽冷寒光的小刀。
时间仿佛被冻结,只剩下烛火不安地跳动,在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巨大黑影。
刀锋,没有丝毫迟疑,决绝地吻上那截裸露在素白中衣袖口外的、霜雪般冷白的手腕。
墨燃的瞳孔骤然缩紧,仿佛被那寒光刺伤。他看到皮肤被无声割开,一道细细的、殷红的血线瞬间浮现。
鲜红的血珠,饱满而沉重,争先恐后地从那道细小的创口中涌出,挣脱皮肤的束缚,沿着那霜雪般冷白的手腕内侧,一颗、又一颗,缓慢地、滚烫地向下滑落。它们坠入下方一只青玉雕琢的药盏中,发出极其轻微、却又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墨燃耳畔的滴答声。
嗒。
嗒。
嗒……
每一滴血坠落的微响,都像是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墨燃的心尖上。他全身的血液都在这瞬间倒流、凝固,四肢百骸一片冰凉,唯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回响。
楚晚宁八苦长恨花,性至阴至邪,其根深植心脉,如附骨之疽……”
楚晚宁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后的平稳,却掩不住深藏的疲惫与沙哑,在寂静的室内缓缓流淌,字字句句,清晰地穿透门缝,砸在墨燃的耳膜上
楚晚宁寻常药石……难伤其根本。欲抑其凶性,除却对症之方,更需……需以至阳至纯之血为引,调和药性,方可……方可暂缓其噬心之痛
至阳至纯之血?!
墨燃脑中一片空白,唯有这几个字如同淬毒的钢针,反复穿刺。他猛地想起前世,那些被他刻意遗忘、深埋心底的踏仙君时期的碎片——楚晚宁那永远一丝不苟的宽大衣袖边缘,似乎总有一抹洗不尽的、暗淡的赭褐色痕迹。他曾以为那是墨迹,是污渍,甚至是他折磨对方时留下的陈旧伤痕……从未深究。此刻,那模糊的赭褐色,与眼前滚落药盏的、刺目的鲜红,骤然重叠、融合,化作滔天的血浪,将他彻底淹没!
原来……原来如此!
原来那些深夜里若有若无的药香,并非错觉!原来每一次心口绞痛后的莫名安宁,并非侥幸!原来前世那袖口洗之不去的暗色……竟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用这身清绝傲骨中流淌的鲜血,一遍遍浸染而成!
一股滚烫的、混杂着滔天愤怒、无边痛楚和灭顶恐慌的洪流,轰然冲垮了墨燃所有的理智堤坝。他全身的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血液在耳中奔腾咆哮。他再也无法忍受,无法思考!
“砰——!!”
一声巨响,撕裂了死寂。厚重的房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外面狠狠撞开,门板砸在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响,震得桌上的烛火疯狂摇曳,室内光影顿时如同鬼域般明灭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