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意识是被灼烧感拽回来的。
坠落时灌进耳膜的风声还在嗡嗡作响,他的手指先触到了一片滚烫——像是被晒了三天的石板,却又带着某种绵密的韧性,不似岩石。
睫毛颤了颤,首先撞进瞳孔的是赤金色的光影,岩壁上流淌的熔岩像液态的星辰,将整个洞窟染成半透明的橘红。
"醒了?"
沙哑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林渊偏过头,看见个白发老妇盘坐在石墩上,银发间别着朵半开的火莲,花瓣边缘泛着熔金的光。
她手里转着枚核桃大的火丸,见他睁眼,火丸"啪"地碎成火星:"你这小子命真硬,劫火焚心都没把你烧死。"
林渊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像被抽了筋骨。
他扯了扯嘴角,喉咙干得发疼:"可能是因为...我还欠着不少债没还。"
"债?"老妇嗤笑一声,火莲在她发间抖了抖,"你这不是债,是孽。"她屈指一弹,林渊突然觉得胸口一凉——那团烧了他半宿的劫火竟像被浇了冰水,"嗤"地灭成一缕青烟。
凉意顺着经脉窜到指尖,林渊猛地攥紧了身下的"床"。
这才发现所谓床竟是由无数细小的火焰编织而成,火舌舔着他掌心,却只觉温软,像被晒暖的猫毛。
"婆婆..."他声音发涩,"这是哪?"
"劫火之地。"老妇摸出个陶壶,倒了杯黑红的液体递过来,"地火眼底下的洞天。
你从崖顶摔下来,被地火托着送进来的——这破地方,百八十年没活人进来过了。"
林渊接过杯子,液体入口是辛辣的药味,却瞬间润了喉。
他望着岩壁上跳动的熔岩,突然想起坠崖前苏媚被烧出洞的裙角,李明月那句"永远原谅你"的嘶吼。
喉结动了动:"她们..."
"活蹦乱跳呢。"老妇似乎看透他心思,"那穿红裙的小娘子用毒粉迷晕了姓叶的,公主拿玉笛敲碎了他半块符纸——你那两个相好,比你能扛多了。"
林渊突然笑了,眼角有些发潮。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劫火熄灭后的冰凉仍在,但掌心那道被自己掐出的血痕还在渗着淡红,"原来...疼是真的。"
"疼?"老妇突然眯起眼,火莲在她发间"唰"地绽开,"你当劫火是烟花?
那是原身的执念,是你不肯承认的...情。"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你以为封了情丝就能躲?
那些姑娘为你挡刀跳崖的时候,你识海里的情丝早把劫火搅成了乱麻!"
洞窟里的熔岩突然剧烈翻涌,林渊被震得呛了口药汁。
他望着老妇眼里跳动的火光,突然想起系统提示里那句"情绪共鸣中断"——原来不是系统断了,是他自己...
"轰!"
洞顶突然落下碎石。
林渊猛地抬头,看见洞口垂着条被烧得焦黑的绳梯,绳梯末端正往下掉碎渣。
有个身影顺着绳梯往下爬,月白裙角扫过熔岩,在岩壁上拖出淡银的光。
"渊哥哥!"
声音混着岩壁的回音撞进耳朵时,柳诗诗已经扑到了床边。
她发间的珍珠簪歪在耳后,裙角沾着崖壁的青苔,腕上还留着被苏媚拽过的红印——显然是不顾阻拦硬跳下来的。
林渊的呼吸突然顿住。
他望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望着她颤抖着捧住自己脸的手,突然想起前日在桃林里,她蹲在地上给他捡被风刮落的玉佩,也是这样指尖发颤的模样。
"你不是没有感情了。"柳诗诗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你是怕...怕再次失去我们。"她凑近他耳边,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知道的,那天你挡在我前面挨掌的时候,手心里的劫火比平时烫三倍。"
林渊的识海"嗡"地一响。
他看见系统提示的光团在意识深处裂开,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画面突然涌上来:苏媚替他挡银针时咬着唇的笑,李明月把他推下悬崖时发红的眼尾,柳诗诗每次给他送糕点时藏在袖中的半块糖。
原来不是系统断了情丝,是他自己用劫火把心烧成了茧。
"这一次..."柳诗诗捧住他的脸,眼泪滴进他领口,"换我来爱你。"
林渊突然觉得胸口发烫。
那缕被老妇熄灭的劫火重新窜了起来,这次不是灼烧,是滚烫的暖流,顺着他的血脉漫到指尖,漫到眼眶。
他抬手覆住柳诗诗的手,声音哑得厉害:"对不起...我又回来了。"
柳诗诗破涕为笑,眼泪却流得更凶。
她抽抽搭搭地去擦他的脸,倒把两人的脸都抹得湿漉漉的。
"你们这些年轻人。"老妇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林渊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站到了床边,手里捏着枚赤色丹药,"一个比一个疯。"她把丹药塞进林渊手里,"吞了它,劫火就能稳下来——记住,劫火不是灾,是你心里的秤。"
丹药入喉即化,林渊只觉一团热流在丹田炸开。
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这次没有机械的电子音,倒像带着点笑意:"恭喜宿主,'桃花劫火'升级成功,可焚烧他人执念。"
洞窟外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震动。
老妇抬眼望了望洞顶:"该走了,地火眼要闭合了。"她挥了挥手,那道由火焰编织的床突然腾起,托着林渊和柳诗诗往洞口升去。
"婆婆!"林渊在上升时回头,"您..."
"我守着这地火眼呢。"老妇的身影在熔岩光里渐渐模糊,"记住了,情字不是劫,是你生来该扛的剑。"
绳梯被地火烤得发烫,柳诗诗却不肯松手,攥着林渊的袖子爬得飞快。
等两人钻出洞窟时,天已经擦黑了。
林渊望着远处宗门的飞檐,突然想起苏媚房里那盏永远为他留的灯——她总说熬夜制药伤眼,可每次他晚归,窗纸后总透着暖黄的光。
"渊哥哥?"柳诗诗拽了拽他的袖子。
林渊低头,看见她发间的珍珠簪不知何时掉了,碎成几粒在她掌心。
他笑了笑,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先回宗门吧。"
月光爬上飞檐时,林渊站在了苏媚的房门外。
门内传来瓷器碰撞的轻响,是她惯常的煎药声。
他抬手要敲门,却在离门板半寸的地方停住——门里突然传来抽鼻子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得像落在心尖上。
林渊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门板。
门内的动静突然顿住。
他望着门纸上晃动的影子,突然想起火莲婆婆的话。
夜风卷着药香扑过来,他笑了笑,终于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