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台上的积雪还未化尽,林渊的棉袍前襟被李明月的泪水洇出深色印记。
他望着紫霞消失的方向,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追——怀中人的指尖正掐进他背肌,像要把自己刻进他骨血里。
"明月。"他低头蹭了蹭她发顶,声音放得极轻,"我需要你跟我去祭天台。"
李明月的身子猛地一僵。
她抬眼时睫毛上还沾着泪,眼尾却冷得像淬了冰:"风无痕设的局,你明知那是陷阱。"
"不是陷阱,是钥匙。"林渊握住她的手,将掌心按在自己心口。
那里的情火正烧着九瓣暗纹,每跳动一次,就有细碎的记忆碎片涌进他脑海——苏媚在春闺里抚琴时突然顿住的指尖,楚灵儿往他茶盏里撒花椒粉时突然凝固的笑,柳诗诗捧着桂花糕说"阿渊尝尝"时突然空洞的眼。
他喉间发紧,"九世封印锁的不只是你的轮回,是她们的魂。
再拖下去,这一世的苏媚、灵儿、诗诗...都会变成没有心的提线木偶。"
李明月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望着林渊眼底翻涌的暗色,忽然想起昨日在御书房,紫霞仙子的羽扇轻敲案几:"女帝若想护得周全,该信他一次。"当时她只当是戏言,此刻看着林渊攥着她手腕的指节泛白,忽然就懂了——这个总爱说"多线程操作"的穿越者,原来也会怕。
"好。"她抽回手,却反手扣住他的,"但你若敢再让我等九世..."尾音消散在风里,她转身走向停在廊下的玄色马车,裙裾扫过积雪发出细碎的响。
傲雪神君拾起霜刃,刀柄上的冰裂纹在雪光里泛着幽蓝。
他望着两人背影,忽然开口:"属下护驾。"声音像碎冰撞进玉壶,倒比方才多了几分温度。
祭天台建在云来峰巅,三人到达时,山风正卷着浓云压下来。
李明月仰头望了眼铅灰色的天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牌——那是她作为女帝的象征,此刻却烫得慌。
林渊蹲在祭坛中央,用匕首刮去石缝里的积雪。
露出的青石板上刻着繁复的阵纹,他从怀里摸出枚半透明的符文,边缘还沾着他方才施法时渗出的血。"这是心镜共鸣符,需要你的真元引动。"他抬头看她,额发被风吹得乱翘,倒像极了那年在御花园偷摘她牡丹时的模样。
李明月的指尖悬在符文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她能感觉到祭坛下涌动的暗力,像头蛰伏的兽,正等着猎物送上门。
"明月。"林渊握住她的手按下去,"你看。"
他另一只手结了个印,半空中突然浮起九道虚影。
苏媚的广袖被风掀起,却再没有往日的妖媚;楚灵儿的发绳散了,碎发粘在苍白的脸上;柳诗诗捧着的桂花糕正在融化,滴在她绣鞋上,她却浑然不觉。
她们的眼睛都蒙着层灰雾,像被抽走了魂的提线偶。
李明月的呼吸骤然一滞。
她想起苏媚曾在她寿宴上唱的那曲《醉花阴》,想起楚灵儿把她的朝珠藏在御猫窝里时的狡黠笑,想起柳诗诗总往她案头塞的桂花糕——原来那些鲜活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姑娘们,早就在被一点一点抽走灵魂。
"我来。"她闭目深吸一口气,掌心腾起银色流光。
真元如星河倾泻,顺着符文钻进青石板。
祭坛突然发出嗡鸣,九道虚影开始剧烈震颤,雾蒙蒙的眼底偶尔闪过清明。
林渊的额角渗出冷汗。
他能感觉到情火在体内翻涌,每一缕都顺着指尖钻进祭坛。
那些与姑娘们相处的画面在他脑海里炸开:苏媚咬着他耳垂说"小郎君心跳好快",楚灵儿举着辣椒粉罐子笑他"这火可比双修之火烫",柳诗诗踮脚给他戴发带时说"阿渊这样最好看"。
他咬着牙低喝:"醒过来,都给我醒过来!"
变故发生在刹那间。
阴云里突然劈下一道紫雷,炸在祭坛边缘。
风无痕的幻影从雷雨中走出,玄色大氅猎猎作响,嘴角勾着冷嗤:"靠情火?
你当这是话本里的小儿女把戏?"他抬手一抓,九道虚影突然被扯进更深的裂隙,雾蒙蒙的眼睛里最后一丝清明也彻底熄灭。
林渊感觉有根钢针扎进太阳穴。
他踉跄两步,情火突然弱了下去——方才灌注的情绪之力被封印反噬,在他经脉里横冲直撞。
"小心!"李明月想拽他,却被一道冰刃拦住。
傲雪神君不知何时站在两人中间,霜刃上的冰裂纹此刻蔓延至整柄剑,"属下以神魂为阵眼,稳住封印!"他话音未落,周身腾起白雾,竟是在燃烧自己的修为。
林渊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前一世傲雪为李明月挡剑时也是这样,用最笨的法子,把所有的光都留给想护的人。"犯不着!"他吼道,却见傲雪对他笑了笑——那笑容像极了柳诗诗啃完桂花糕后沾着糖渣的笑,"能护小主的道侣,是属下的福分。"
话音刚落,霜刃"咔"地碎成冰屑。
傲雪的身形开始透明,却仍张开双臂挡在两人面前。
林渊只觉喉头一甜,情火突然暴涨——这次不是为了破封,是为了护住这个用命换他生机的傻男人。
李明月望着这一幕,眼底的冷硬彻底碎成了水。
她抓住林渊的手,将自己的真元全部渡过去:"阿渊,我助你。"两人掌心相贴处腾起金红双色流光,像团烧穿阴云的火。
"轰——"
祭坛中央炸开刺目白光。
九道虚影发出清鸣,化作流光钻进林渊心口的情火里。
风无痕的幻影发出刺耳的尖啸,被白光撕成碎片。
林渊瘫坐在地,后背抵着祭坛。
他望着掌心还在发烫的李明月,突然笑了:"我们赢了?"
李明月没有说话。
她盯着祭坛下新浮现的阵纹,指尖轻轻发抖。
那些纹路她太熟悉了——当年她还是小公主时,见过国师用同样的纹路布过障眼法。"不对。"她突然抬头,"这不是真正的封印核心...是幌子。"
林渊猛地抬头。
山风卷着雪粒打在他脸上,他望着远处被阴云笼罩的另一座山巅,那里立着道黑影。
虽隔得远,他却能清晰看见那人眼底的冷光,像极了前世他坠崖时,从上方俯视他的那双眼睛。
"是风无痕。"他轻声说,声音被风揉碎。
李明月握紧他的手。
她望着他眼下的青黑,突然想起紫霞走前说的那句话:"情火虽烈,终有烧尽时。"可此刻她却觉得,只要这个人在,就算天塌下来,也总能再撑出片晴空。
祭天台下的云来镇里,有个扎着双髻的姑娘正捧着碗酒酿圆子。
她望着山巅的白光,歪头问卖酒酿的老伯:"阿公,那是放烟花么?"
老伯眯眼望了望,摇头:"不像,倒像...有人在烧命。"
姑娘笑了笑,舀起颗圆子塞进嘴里。
甜津津的糖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她也不擦,只是望着山巅的方向,轻声说:"阿渊说过,放烟花要一起看才好看..."
山风卷着她的话飘向云端,最终消散在渐沉的暮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