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巷的青石板在轰鸣声中翻涌如浪,方才还淋在头顶的雨珠突然凝固成冰晶,折射出四道幽蓝的光门。
门内景象像被水浸过的绢画,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最先涌出来,混着陈年老木的霉味,还有雪夜冷风里的酒气——那是林渊再熟悉不过的味道,每一丝都扎进他的记忆褶皱里。
"小心!"楚灵儿的指甲几乎掐进林渊手腕,她发尾的铃铛因为急喘晃出细碎的响,"这些不是回忆,是'情绪陷阱'!
命格真灵把你最痛的疤剜出来,想让你觉得所有美好都是对现实的补偿——"她突然顿住,因为林渊低头看她的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慌乱,反而像烧红的铁锭,淬了水似的清冽。
"我知道。"林渊反手握住楚灵儿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她缩了下,"但总得有人把疤揭开,看看里面是不是还在流血。"他松开手,转身走向最左边那扇泛着消毒水味的门。
门内的景象突然清晰起来:白色病床,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病床上那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女人,正用枯枝似的手攥着他的校服袖子。
苏媚的红纱在身后扬起,她指尖绕着发尾的红绳,却没像往常那样调笑。
她盯着林渊挺直的脊背,突然想起他第一次在圣城说"我会保护你们"时,也是这样——明明肩窄得像能被风折断,偏要把所有人的影子都拢在自己身后。
"妈。"林渊跪在病床前,膝盖磕在冰凉的地砖上,疼得他眼眶发涩。
他握住母亲的手,那双手比他记忆里更凉,凉得他想起前世守夜时,医院走廊的中央空调永远开得太足。
心电监护仪的绿光在他脸上跳动,"我不是穿越才变强的。"他喉结滚动,"我是因为没能救你,才拼命想活得值——高考落榜那天我蹲在巷子里,不是因为怕陈雨薇不要我,是怕回家看见你床头又多了一沓缴费单。"
病床上的女人突然动了动。
她浑浊的眼睛慢慢聚焦,枯瘦的手指轻轻抚过林渊的眉骨,像前世每个他发烧的夜晚那样。"阿渊..."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妈不怪你。"
"咔——"
清脆的锁裂声在耳畔炸响。
林渊抬头,看见门楣上盘着的青铜锁链突然崩断,碎成金粉簌簌落下。
苏媚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红纱扫过他后颈:"你看,真实的话,从来不用编。"她的语气轻得像在说情话,可眼尾的泪痣却泛着水光。
话音未落,其余三道门同时震颤。
柳诗诗突然抱住头,指甲几乎要掐进头皮:"好多人在哭...好多'来不及'的声音..."她掌心那滴泪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浮在空中凝成血红色的线,像根穿针的引线,"唰"地扎进第二扇门——门内是婚礼现场,白纱拖地,他前世的初恋正牵着别人的手。
楚灵儿的瞳孔骤缩:"她在用共感能力同步你的记忆潮汐!"她拽住林渊的衣袖往第三扇门推,"快,趁势闯进去!"
林渊突然笑了。
他望着空中那道红线,望着柳诗诗额角的冷汗,望着苏媚藏在红纱下的颤抖的手,突然觉得胸口那团冻住的冰开始融化。
他抬起手,指尖触到自己心口——那里有太极情纹在发烫,是圣城复苏时种下的,是苏媚用情丝缠出来的,是柳诗诗用眼泪泡软的,是楚灵儿用机灵撞开的。
"分化。"他低喝一声。
三道身影从他体内分出,分别冲进三扇门。
第一重门里,婚礼的礼乐突然变调。
林渊站在角落,看着新娘的头纱被掀起,看着她眼底的幸福不是为他。
他深吸一口气,喊出声:"我祝福你!"声音撞碎了空中的喜字灯笼,幻影新娘的脸瞬间模糊,露出背后青面獠牙的命格真灵残念。
第二重门里,雪夜的风卷着碎雪灌进衣领。
他追着那个说要"一起闯江湖"的背影,靴底在冰面上打滑。"就算你骗我!"他吼得嗓子发疼,"我也认这个哥!"兄弟的身影突然顿住,转身时眼里的狠戾化作泪水,和雪粒一起砸在地上。
第三重门里,那封没寄出的信正在火盆里蜷成黑蝴蝶。
林渊扑过去,指尖被火舌舔得发疼,却还是抢出半片焦黑的纸角——上面"陈雨薇"三个字的墨迹,和前世他在草稿纸上写废的三千遍一模一样。"至少我写过。"他对着灰烬说,"至少我认真喜欢过。"
四声锁裂几乎同时炸响。
青铜锁链的碎片在空气中凝成星子,心锁共鸣师的银铃声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
那盲眼的白袍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中央,银铃在他掌心晃出涟漪:"命主之心,不在圆满,而在残缺仍前行。"他盲杖轻点地面,"六锁已破五,最后一重...该你自己看了。"
话音落时,迷宫中央突然升起一座镜湖。
湖面如同一面巨大的琉璃,倒映出两个林渊——一个白衣胜雪,眼神清明,周身缠绕着完美无缺的情丝,像所有故事里该有的"天选之子";另一个满脸血污,膝盖上还沾着医院的地砖灰,却用后背护住三个跌坐在地的女子,哪怕肩膀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我是你本该成为的样子。"白衣幻影微笑,他的声音像春风,却冷得没有温度,"没有犹豫,没有痛苦,万人敬仰,万缘皆顺。"
湖底深处,柳诗诗那滴泪正缓缓沉向镜面。
它经过血污林渊的倒影时,那道身影突然抬头——他的眼睛里没有完美情纹的流转,只有最原始的,像野草般疯长的执念。
镜湖突然起了涟漪。
白衣幻影的衣角被吹得翻卷,他的笑容第一次出现裂痕。
而血污林渊的倒影里,苏媚的红纱、楚灵儿的铃铛、柳诗诗的泪,正从他背后浮起,像三根最粗的锁链,将他的身影牢牢钉在镜面上。
"你看。"心锁共鸣师的盲杖指向镜湖,"真正的命主,从不需要完美。"
镜湖之上,白衣幻影的脚步突然顿住。
他望着湖底越来越清晰的血污倒影,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袖。
而林渊站在湖边,望着两个自己的倒影,突然伸手按住心口——那里的情纹不再是太极阴阳的完美流转,而是像被撕开又强行缝上的布,针脚歪歪扭扭,却带着滚烫的温度。
风突然大了。
镜湖的涟漪越扩越远,白衣幻影的身影开始出现蛛网似的裂纹。
他抬头看向林渊,眼里第一次有了慌乱:"你...你不能——"
"轰!"
一声闷响从湖底传来。
柳诗诗的泪终于沉入镜面,在血污倒影的眉心炸开一团红光。
林渊望着那团光,突然笑了。
他一步跨上湖边的青石,水纹在脚边绽开,像朵逆着生长的花。
镜湖之上,白衣幻影缓步走来,每一步都踏出金色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