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盛夏,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梧桐叶蔫蔫地垂着,只有不知疲倦的蝉,在枝头嘶鸣着最后的暑气。卯书云刚从话剧《遗珠》巡演中抽身,回到卯家老宅。庭院里的玉兰早已谢幕,只余下浓绿厚实的叶子,在烈日下投下小片阴凉。
她身上还带着旅途的风尘和舞台的余韵,眼神却比离开时更添了几分沉静的亮色。只是这亮色之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牵挂——严浩翔和他的时代少年团,即将迎来他们出道以来规模最大、也最受瞩目的一场演唱会,就在三天后的北京鸟巢。
此刻的他,想必正困在北京郊外那个巨大的封闭排练场里,和队友们一起,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一遍遍打磨着舞台走位、和声、以及那些需要燃烧全部体能的劲舞。汗水、疲惫、压力……卯书云闭上眼,几乎能想象出那场景:他湿透的额发贴在眉骨,眼神在极度疲惫中依旧燃着不肯熄灭的火焰,像一头绷紧弦的猎豹。
他们之间的联系,像夏夜游移的萤火,时明时暗。严浩翔的微信偶尔会在凌晨弹出:
* “刚合完一遍新歌,感觉肺要炸了。【躺尸.jpg】”
* 一张模糊的照片:排练厅地板上,七个人横七竖八瘫倒的身影,像刚经历了一场鏖战。
* 一段几秒的语音,背景是激烈的鼓点和喘息,他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喂?……还活着……卯老师,上海热不热?” 话没说完,就被旁边队友的鬼哭狼嚎打断。
卯书云看着这些碎片,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没有拨通电话,也没有回复长篇的安慰。她知道,此刻任何多余的言语,都可能成为他紧绷神经上额外的负担。她需要一种更“卯书云”的方式。
她走进厨房。外婆正指挥着阿姨熬煮着消暑的绿豆百合汤,清甜的气息弥漫开来。
“囡囡回来啦?饿不饿?阿姨炖了冰糖燕窝……”外婆絮叨着。
卯书云摇摇头,挽起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腕:“外婆,我想做点……梨膏糖?就您教我的那种,润嗓子的。”
外婆眼睛一亮:“哦哟,晓得心疼人啦?给哪个小囡准备的?” 老人家眼里带着洞悉一切的笑意。
卯书云耳根微热,低头专注地挑选着饱满多汁的雪梨,声音放轻:“……一个朋友,嗓子用得凶。”
“好好好,外婆教你,火候要掌握好,冰糖不能多,川贝粉最后放……”外婆笑眯眯地指点着,不再多问。
梨膏糖在砂锅里慢慢熬煮,咕嘟咕嘟冒着清甜的泡泡。卯书云耐心地搅拌着,看着琥珀色的糖浆渐渐变得粘稠。她想起严浩翔在语音里沙哑的声音,眉心无意识地蹙起。她又找来几个干净的青瓷小罐,将熬好的、温热的梨膏小心地装进去,封好口。
接着,她走进外婆的花房。虽然玉兰已过花期,但外婆精心养护的几盆茉莉正开得热闹,洁白的小花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她小心翼翼地剪下几枝带着露珠的茉莉花苞,用湿润的棉纸轻轻包裹好。
最后,她回到自己的房间。书桌上摊开着一张素雅的洒金信笺。她提起笔,簪花小楷在纸上流淌:
> **Y:**
> **暑气正盛,排练辛苦。**
> **梨膏润喉,茉莉清心。**
> **鸟巢的灯,等你点亮。**
> **卯书云**
没有多余的甜言蜜语,只有最朴素的关怀和最坚定的信念。她将信笺折好,和青瓷小罐的梨膏、包裹着茉莉花苞的棉纸一起,放进一个素色的棉麻布袋里。想了想,又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她最近在读的、关于舞台能量调度的书,扉页空白处,她用铅笔画了一个极简的、抽象的……加油的拳头?旁边写了一个小小的“顶”。
快递发出,目的地:北京,时代峰峻排练场。
两天后的深夜,北京郊外排练场。
巨大的空间里回荡着最后一遍合练的音乐尾音。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在地板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严浩翔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喉咙火烧火燎,每一次吞咽都带着刺痛。连续十几个小时的高强度排练,身体和精神都濒临极限。
“收工!” 舞蹈老师的声音像天籁。
队员们瞬间瘫倒一片,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助理们拿着水和毛巾围上来。
严浩翔接过水瓶猛灌了几口,冰水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短暂的缓解,但杯水车薪。他靠在冰冷的镜墙上,闭着眼,任由汗水滑落,只想把自己埋进黑暗里休息片刻。
“翔哥,有你的快递,上海来的。” 助理小跑过来,递上一个眼熟的素色棉麻布袋。
严浩翔疲惫地睁开眼。看到布袋的瞬间,他眼底的倦意似乎被什么驱散了些许。他接过袋子,分量不轻。走到角落相对安静的地方,他盘腿坐下,小心翼翼地打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熟悉的簪花小楷。他展开信笺,目光扫过那几行字。“梨膏润喉,茉莉清心。鸟巢的灯,等你点亮。” 简单的句子,像一股清凉的泉水,瞬间浇熄了喉咙的灼痛和心头的烦躁。他几乎能想象出她写下这些字时,沉静而专注的侧脸。
他拿出青瓷小罐,拧开盖子。一股清甜中带着微苦药香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他用指尖蘸了一点温润粘稠的梨膏,送入口中。冰凉、甘甜、带着一丝川贝的微苦,瞬间包裹了刺痛干涩的喉咙,带来难以言喻的舒缓和滋润。那滋味,比他喝过的任何昂贵润喉糖浆都更熨帖,直抵心脾。
接着是那包被棉纸细心包裹的茉莉花苞。他轻轻揭开棉纸,几朵洁白如玉、沾着细小水珠的花苞静静躺着,清冽的香气幽幽散开,瞬间驱散了排练厅里混杂的汗水、塑胶和尘埃的味道。他将花苞凑近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纯净的芬芳,仿佛带着上海夏夜庭院里的凉风,瞬间涤荡了所有的疲惫和压力。
最后是那本书,和扉页上那个抽象却无比传神的“加油拳头”,以及那个小小的“顶”字。他摩挲着那个铅笔画,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她总是这样,用最安静的方式,给予他最精准有力的支撑。
他没有立刻给她发消息。只是将茉莉花苞小心地放在自己随身的背包夹层里,把梨膏罐子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拿起那本书,就着排练场角落不算明亮的灯光,安静地翻看起来。书页间仿佛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和沉静的气息。身体的疲惫依旧沉重,喉咙的刺痛也并未完全消失,但心底那股几乎要熄灭的火,却被这无声的“能量包”重新点燃,烧得更旺、更稳。
他拿出手机,对着那罐梨膏、那几朵茉莉花苞和书页上的“加油拳头”,拍了一张照片。没有配文,直接发给了置顶的那个头像。
几秒钟后,卯书云的回复跳了出来,同样简单:
“收到。顶住。”
严浩翔看着那两个字,再感受着口中残留的梨膏清甜和背包里隐隐传来的茉莉幽香,疲惫的脸上终于绽开一个发自内心的、带着力量感的笑容。他收起手机,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颈,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明亮。
“兄弟们!”他对着瘫倒在地的队友们喊道,声音虽然还有些沙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斗志,“再来一遍副歌走位!这次,必须零失误!”
角落里,那几朵小小的茉莉花苞,在喧嚣的排练场中,静静地散发着无人知晓的清芬,如同无声的鼓点,为即将到来的璀璨之夜,敲响了最温柔的序曲。而上海那座玉兰掩映的老宅里,卯书云看着手机屏幕上他发来的照片,想象着他重新燃起的斗志,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也安然地合上了手中的剧本。他们的奔赴,不在聚光灯下,而在每一次无声的懂得与支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