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的夜裹着咸涩的江风,阮清荷将月白旗袍换成粗布短衫,墨发绾成利落的发髻。怀表指针指向七点五十五分,她握着油纸伞站在弄堂口,雨丝在昏黄的路灯下织成细密的网。
掌心的路线图早已被汗水浸透,刘耀文的字迹在褶皱间若隐若现。
阮明轩清荷?
身后突然传来兄长的声音。阮清荷浑身紧绷,转身时挤出笑意:
阮清荷兄长这么晚还未歇?
阮明轩穿着笔挺的西装,目光扫过她的装束,眉头微皱:
阮明轩父亲说陈家明日要来......
阮清荷我去街角买些桂花糕。
不等他说完,阮清荷已举着伞冲进雨幕。
巷子里积水倒映着破碎的霓虹,她踩着青石板奔跑,耳边回响着刘耀文说"码头仓库"时急促的呼吸。
拐过第三个路口,锈迹斑斑的铁门赫然在目,门环上缠着半截褪色的红绸。
推开门的瞬间,霉味混着油墨气息扑面而来。仓库里堆满木箱,手电筒的光束刺破黑暗,照见刘耀文正往麻袋里塞书。
他的白衬衫沾满灰尘,眼镜片蒙着层薄雾,听见声响立刻转身,直到看清是她才松了口气:
刘耀文你不该来。
阮清荷可你留了字条。
阮清荷将湿透的纸条递过去,突然瞥见木箱上的"东瀛商社"字样,
阮清荷这些是......
刘耀文从日本人手里截获的机密文件。
刘耀文撕开箱封,泛黄的图纸上标着吴淞口的防御工事,
刘耀文还有进步刊物。
他抽出一本《新青年》,纸页间夹着半片干枯的枫叶,
刘耀文阮小姐,你相信文字能改变世界吗?
雨声骤然变大,敲打铁皮屋顶咚咚作响。阮清荷伸手触碰那些烫金书名,指尖扫过"民主""科学"的字眼。
父亲书房里的《商战策》、母亲梳妆台上的翡翠镯子,此刻都变得遥远而苍白。她突然想起白天游行队伍里挥舞的旗帜,那些被雨水打湿却依然鲜红的字迹。
阮明轩清荷!
门外传来兄长的声音。刘耀文脸色骤变,抓起麻袋就要往密道跑。阮清荷下意识拽住他的衣角:
阮清荷走后门!
她对这座码头再熟悉不过,儿时与兄长捉迷藏时,曾发现过条通江堤的暗巷。
两人在雨幕中狂奔,阮清荷的木屐踩进积水,险些摔倒。刘耀文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寒意。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巡捕房的狼狗在狂吠,子弹擦着砖墙飞过,溅起细碎的石屑。
刘耀文分头走!
刘耀文将麻袋塞进她怀里,从怀中掏出枚铜哨,
刘耀文遇到危险就吹。
眼底是燃烧的火光,
刘耀文记住,明晚同一时间,霞飞路新华书店。
阮清荷躲进废弃的鱼铺,听着追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怀中的麻袋还带着刘耀文的体温,她颤抖着翻开一本诗集,扉页上遒劲的字迹跃入眼帘:"愿以寸心寄华夏,且将岁月赠山河。"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她眼底从未有过的坚定。
当她回到阮宅时,裤子下摆沾满泥浆,发间还别着片枯叶。
父亲举着藤条站在厅堂中央,母亲的抹额被泪水浸透,阮明轩站在阴影里,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怀中的麻袋。
阮清荷挺直脊背,忽然觉得这座雕梁画栋的深宅,再关不住她心中那簇被刘耀文点燃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