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

老师在讲台上来回走动，周玖盯着窗外走神。前排的学生正掰着手指算“三九”，，老师却只是叹气，仿佛早已习惯。

“周玖，你来说说，五七是多少？”

她猛地回神，指尖无意识绞着袖口：“是……三十五？”话刚出口就懊恼地皱眉，果然看见先生眼里闪过一丝讶异。连忙补充道：“不对，我记错了，应该是……三十二？”

周围响起细碎的议论，大家都偷偷笑起来。

她其实只是怕。怕像哥哥那样，被所谓的“聪明”困住。在现代时总被数学老师点名批评的人，到了这里竟成了百里挑一的“奇才”，这本身就像个荒诞的笑话。

“下一题，四八——”

“是……三十五！”她抢在老师说完前开口，声音带着刻意的慌乱。

哄堂大笑里，周玖悄悄望向窗外，那里的云正慢悠悠飘向洛阳的方向。或许到了东汉，她能够真正的做自己。

周玖不喜欢上那些无聊的课，她更喜欢和阿香偷偷溜出学校，去帮助那些在乱世没有武功会被欺负的人。

周瑜不喜欢周玖逃课，更不喜欢她打架。但学校的事务实在太多，关心周玖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再次关心起周玖时，兄妹间却大吵了一架。

周玖把染了泥的袖口往身后藏时，周瑜正站在一边，手里攥着她忘在墙上的短棍。竹棍上还沾着片黄巾校服的碎布，在暮色里泛着刺目的黄。

“跟我来。”周瑜的声音没带一丝温度，转身时银质校徽在廊灯下晃出冷光。周玖踢着脚下的石子慢吞吞地跟，听见阿香在身后小声说“我去叫我哥求情”，却被她用眼神制止了——有些架，总得自己吵。

书房里的砚台还冒着墨气，周瑜把短棍拍在案上，震得《江东校规》哗哗作响：“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黄巾的人带了刀！”

“那又怎样？”周玖突然提高声音，指尖戳着书页上的“禁止私斗”，“我如果不出手，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抢别人的东西！”

“所以你就用这种方式？”周瑜猛地站起来，椅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是江东的学生，不是街头混混！”

“那你告诉我，什么才是江东学生该做的？”周玖逼近一步，鼻尖几乎要撞上他的衣襟，“像你一样坐在这儿，算着‘孙策酉时三刻见大乔’，让自己喜欢的人受伤？”

这句话像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刺中最软的地方。周瑜的脸色瞬间白了，伸手想抓她的胳膊，却被她甩开。周玖的袖口扫过砚台，墨汁泼在《事务纪要》上，晕开大片漆黑，像极了那年茶楼门口，小乔眼里熄灭的光。

“我是为了你好。”周瑜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疲惫。

“你的好太轻了。”周玖转身冲向门口，手搭在门上时顿了顿，“轻得连个被抢的书袋都护不住。”

门被甩上的闷响里，周瑜望着案上晕开的墨渍，忽然抓起那根短棍狠狠砸在地上。竹片裂开的声音里，混着远处隐约传来的、黄巾学生的叫嚣——那声音穿透窗纸，像根针，扎破了他用“副会长”身份筑起的所有防线。

巷子里的月光把周玖的影子拉得老长，她踢着脚边的石子，心里反复嚼着那句“你的好太轻了”，越嚼越觉得涩。石子滚到巷口时，忽然被双长靴挡住——抬头就看见太史慈，手里拎着的纸包正冒着热气，甜香混着晚风漫过来，是她最爱的那家桂花糕。

“刚路过西街，见李婶在收摊，多买了两盒。”太史慈把纸包递过来，指尖沾着点糕粉，“凉了就不好吃了。”他说话时总带着点温吞的笑意，像温水泡开的桂花，比周瑜桌上的浓茶要软得多。

周玖捏着温热的纸包，没忍住咬了一口。桂花的甜混着糯米的软，在舌尖化开时，眼眶突然有点发潮。“我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她含糊地问，声音被糕点堵得闷闷的，“他其实……”

“副会长刚在校门口站了半天。”太史慈靠在斑驳的砖墙上，吉他包斜挎在肩头，金属配件在月光下闪着微光，“手里还攥着你上次说断了弦的那把木吉他，说要拿去修。”

周玖愣住了。那把吉他是她攒了三个月的钱买的，上次跟黄巾的人打架时磕坏了琴颈，她只随口跟周瑜提过一句。

“其实啊……”太史慈低头调试着吉他弦，指尖在弦上轻轻拨弄，发出清越的响，“家人就像和弦，有时候看着吵，其实少了哪个音都不对。”他抬眼时，月光刚好落在他睫毛上。

“谢谢你，太史慈。”周玖点点头，挨着他坐下。桂花糕的甜香混着他身上淡淡的松香，她忽然发现，每次她对着乐谱皱眉时，太史慈总能第一时间递来拨片；每次她跟周瑜闹别扭，他的桂花糕总会准时出现在巷口。

巷口的灯笼晃了晃，太史慈的目光落在周玖晃动的发梢上，吉他弦在膝头轻轻震颤。

第一次见她是在学校的凉亭，她抱着那把旧吉他，指尖磕磕绊绊地扫弦，阳光把她的影子钉在褪色的木地板上，像张没干透的乐谱。“这里该轻一点。”他忍不住出声时，她吓得差点把琴摔了。

后来加入强辩团后，才知道那个弹错和弦会吐舌头的女生，就是周瑜的妹妹。和周玖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每次练歌时，总会期待周玖出现，他喜欢看周玖跟在周瑜后面嚷嚷要吃桂花糕的样子。

“在想什么？”周玖把空纸包叠成小方块，突然撞了撞他的胳膊。

太史慈猛地回神。“没什么。”

月光漫过两人交叠的影子，他忽然希望时间能长一点，再长一点，长到能把初见时没说出口的那句“你弹得很好”，悄悄藏进即将到来的和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