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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查

所谓功成,所谓名就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切削液和金属粉尘混合的气味,这是“振山机加工厂”独有的、滚烫的生命气息。

车床的嘶吼,铣刀的尖啸,砂轮打磨的火星四溅,汇成一股洪流,冲刷着厂房铁皮顶棚,震得人耳膜发胀。薛柏站在车间中央的过道上,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却干净利落的深蓝工装,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流水般运转的机器和忙碌的工人。

四年前那个蜷缩在工业区雨夜里、攥着三十五块泥污钞票的狼狈身影,早已被时光和汗水冲刷得模糊不清。

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身姿挺拔、下颌线紧绷、周身散发着冷硬气场的年轻厂长,皮肤被车间的金属粉尘和南方的烈日染上了一层粗粝的古铜色,指关节粗大,掌心布满厚茧,那是无数次握持扳手、调试夹具留下的勋章。

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深不见底,沉淀着远超年龄的沉凝和锐利。

“薛工!这批出口法兰盘的平面度,客户要求三个缪以内,老张那台龙门铣有点飘,您看。”一个工长拿着千分表,匆匆跑来,脸上带着焦虑。

薛柏没说话,大步流星走到那台巨大的龙门铣床旁。

巨大的铣刀头正在一块厚重的法兰盘毛坯上缓慢移动,发出沉闷的切削声,他俯身,目光如同精密仪器,掠过夹具的压紧点,扫过冷却液的喷射角度,最后落在控制台微微跳动的几个参数指示灯上。

他伸出手指,在布满油污的控制面板上快速而精准地敲击了几下,调整了几个参数。

“夹具第三压点松了零点五丝,重新锁紧。冷却液流量加百分之十,主轴转速降五十转。”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盖过了机器的噪音,“再试。”

工长立刻照办,很快,铣刀重新落下,切削声变得平稳流畅了许多。薛柏盯着铣削面看了几秒,又拿起千分表亲自测量了几个点,这才微微颔首:“行了,按这个参数走。”工长松了口气,看向薛柏的眼神充满了信服。

“柏子!”一声洪亮的招呼从车间门口传来。陆振山穿着一件沾着油点的皮夹克,大步走了进来。

比起四年前,他脸上添了些风霜的刻痕,肚子也微微发福,但那股子粗豪剽悍的精气神丝毫未减,反而因为事业的蒸蒸日上更添了几分意气风发。他用力拍了下薛柏的肩膀,力道依旧大得让旁人咋舌,“行啊你小子!眼睛比机床上的探头还毒,没你盯着,这帮兔崽子能把精度车到爪哇国去。”

薛柏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算是回应。这四年来,是陆振山在他最走投无路时伸出了手,给了他一张通铺、一碗热饭,更重要的是,给了他一个施展拳脚、证明价值的平台。

从最初跟着老陆跑腿打杂、处理各种棘手的设备故障,到凭借过硬的机械功底和近乎冷酷的市场嗅觉,硬生生把这个原本只能接点粗活、勉强糊口的小作坊,带成了如今在周边工业区小有名气、能承接精密出口订单的“振山厂”。

他成了厂里的技术顶梁柱,实际上的生产总管,老陆的左膀右臂。两人一个敢打敢拼路子野,一个心细如发技术硬,配合得天衣无缝。账户上那笔不断增长的数字,是汗水、油污和无数个不眠之夜共同浇筑的成果,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的冰冷质感,却也散发着希望的微光。

“走!办公室说。”老陆揽着薛柏的肩膀,不由分说地把他往车间外带,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兴奋,“有大单,省城宏发机械的配套件,量大,要求高,但价格也漂亮。要是拿下来,咱厂子今年就能鸟枪换炮了。”他唾沫星子横飞,描绘着宏大的蓝图,仿佛已经看到了崭新的数控设备在车间里轰鸣。

薛柏听着,眼底也掠过一丝锐利的光,宏发机械,那是省内的行业标杆,能搭上这条线,意味着质的飞跃,他脑海里瞬间闪过几种加工工艺的优化方案和成本控制的关键点。

办公室简陋,一张旧办公桌,几把椅子,墙角堆着图纸和样品。老陆刚把宏发那边的图纸摊开,唾沫横飞地指着上面的技术要求,办公室的门就被猛地推开了。

进来的是厂里的会计老陈,一个平时沉默寡言、办事极其稳妥的老头子。

此刻,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盖着鲜红大印的文件纸,像是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他脚步踉跄,甚至没顾上跟老陆打招呼,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陆厂长!薛工,出大事了。”

老陆脸上的兴奋瞬间冻结,眉头拧成了疙瘩:“慌什么,天塌了?慢慢说。”

老陈把手里的文件纸几乎是摔在桌面上,手指颤抖地指着上面一行加粗的黑体字:“刚收到的市里红头文件,宏发机械被列为第一批改制试点单位,所有非核心配套业务,全部剥离,一刀切,我们所有在谈的、已经签了的单子全作废了。”

“什么?”老陆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他一把抓起那张纸,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上面的文字,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剥离?一刀切?放他娘的屁,宏发那边前两天还拍着胸脯跟我保证。”

他咆哮着,声音震得屋顶落灰。但文件上那鲜红的公章和冰冷的措辞,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宏发是他们最大的、几乎是唯一的稳定客户源,这一刀切下来,无异于直接斩断了“振山厂”赖以生存的大动脉。

“还有这个……”老陈的声音带着哭腔,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同样盖着红印的纸,“税务局联合检查组明天进驻,查账,查税,说是响应上级精神,规范我们这种‘依附性’小厂的经营秩序。”他后面的话已经说不下去了。

依附性?规范经营秩序?这些冠冕堂皇的字眼,此刻听在耳中,只剩下赤裸裸的寒意和窒息般的绝望。

老陆捏着两张纸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响声,手背上青筋暴凸,像一条条扭曲的蚯蚓。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想骂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声音。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窗外,正对着他们厂大门的马路对面,一辆闪烁着刺眼红蓝灯光的执法车,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那里,像一头蛰伏的、等待猎物的猛兽。

那冰冷的灯光,像无声的宣告,又像冰冷的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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