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怎么办?!”老陆猛地停下脚步,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薛柏,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等死吗?!看着这点钱坐吃山空?!还是把这点钱买了料子,再赌一次热处理?!万一又废了呢?!”他指着角落里那堆报废的钢料,每一块都像是抽在他们身上的鞭痕。
仓库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机器的嗡鸣此刻听起来像垂死的呻吟。昏黄的灯光下,薛柏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铁皮墙上,显得孤绝而沉重。他低着头,指腹反复摩挲着钢笔笔身上那细微的凹痕,那是父亲手把手教他写字时留下的印记。冰冷的触感仿佛带着某种遥远而沉静的力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在烧灼着两人紧绷的神经。
终于,薛柏缓缓抬起头。他的目光没有看那几张可怜的钞票,也没有看焦躁的老陆,而是投向了仓库角落里,那个被他不慎磨废、带着狰狞螺旋沟槽的工件。那丑陋的伤痕在昏暗光线下,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他走了过去,弯腰,捡起了那个废件。冰冷的金属入手沉重。他拿着它,走回工作台旁,将其轻轻放在那几张钞票旁边。废件上的沟槽与钞票的崭新平整,形成了最残酷、最直白的对比——失败与希望,毁灭与生机,仅有一线之隔,却被金钱的鸿沟无情地隔开。
薛柏的视线在这两者之间缓缓移动。他的眼神深不见底,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酝酿着足以撕裂一切的力量。那是一种被逼到极致后,即将冲破所有束缚、不惜一切代价的决绝。
“钱的事…”薛柏的声音响起,异常平静,平静得让老陆心头莫名一凛,“…我来想办法。”
老陆一愣:“你想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去找银行?就咱们这破仓库,这堆废铜烂铁?人家门都不让你进!”
薛柏没有回答。他只是将目光从废件和钞票上移开,再次投向那本摊开的、记录着精密轴承所有数据的深蓝色笔记本。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那支冰冷的钢笔,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天亮前,我需要最纯的氮气,至少五瓶。”薛柏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冰冷的目光扫向老陆,“还有,纯度最高的GCr15棒料,再给我弄一根来。规格按这个。”他用钢笔在笔记本空白处飞快地写下参数,撕下纸条递给老陆。
老陆接过纸条,看着上面薛柏那棱角分明、力透纸背的字迹,又看看薛柏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某种他既熟悉又感到一丝陌生的冰冷火焰的眼睛。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他太了解薛柏了,这小子一旦露出这种眼神,那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的决绝。他猛地一跺脚,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旧夹克。
“行!老子去弄!豁出这张老脸,砸锅卖铁也给你弄来!”老陆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钱的事…”他顿了顿,深深看了薛柏一眼,那眼神里有担忧,有信任,也有一丝豁出去的疯狂,“…老子也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