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痕

晨光漫进“梁记古董行”时，梁艾雪刚把那支合二为一的笛子放进樟木箱。旗袍叠在旁边，领口的银线云纹沾着点河雾，竟比昨日亮了些，像是吸了晨光里的暖意。她指尖拂过旗袍袖口，突然摸到个硬物——是之前掉出的银笛，不知何时滑进了袖管，笛身上的云纹对着光，还能看见极淡的红痕，像没褪尽的血。

“梁小姐，官差来了，说要问王二的事。”陈三的声音在门外响着，带着点慌，“还有那个老船工，也在外面，手里拿着个东西，说是从祠堂地上捡的。”

梁艾雪把樟木箱锁好，刚走到外屋，就看见两个穿灰布制服的官差坐在柜台边，老船工站在一旁，手里攥着个小布包，脸色发白。看见她进来，老船工赶紧把布包递过来：“梁小姐，这是在祠堂的青石板缝里找的，您看是不是跟那男人有关。”

布包里是枚银质的怀表，表盖刻着朵莲花，和她腰间小刀上的莲花纹样一模一样。打开表盖，里面贴着张泛黄的照片，是个穿红旗袍的女人，眉眼温柔，手里握着支骨笛——正是苏氏。照片下面压着张纸条，字迹潦草，是用血写的：“民国二十年，八月十五，烟雨舫沉，骨笛系魂，若遇善人，还我清白。”

“这怀表是苏氏的？”梁艾雪指尖捏着怀表，只觉一阵凉意从表盖传过来，像握着块冰。

“官差先生，那黑衫人就是苏氏的丈夫，当年是他把烟雨舫弄沉的，还杀了苏氏。”老船工突然开口，声音发颤，“十年前死在祠堂的三个人，也是他杀的，因为他们捞到了苏氏的东西，他怕事情败露……”

官差皱着眉，接过怀表看了看：“梁小姐，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吗？那男人现在在哪？”

“在祠堂后面的柴房里，已经没气了。”梁艾雪走到窗边，指着秦淮河的方向，“他是被苏氏的……魂魄缠上的，你们去看，他的手腕上，还有红绳的印子。”

官差显然不信，互相看了一眼，起身往外走：“我们去看看，要是你说的是假的，可别想脱干系。”

等官差走了，陈三才敢开口：“梁小姐，您说那苏氏的魂魄，真的散了吗？我今早开门时，看见店门口放着片荷叶，上面没有红墨，只有颗莲子，像是……像是谢礼。”

梁艾雪走到门口，台阶上果然放着片新鲜的荷叶，叶心躺着颗饱满的莲子，沾着点晨露，像颗珍珠。她捡起莲子，指尖刚碰到，就觉一股暖意顺着掌心往上爬，衣袋里的平安符突然发烫，像是在呼应什么。

“应该是散了。”她把莲子放进布包，“那支笛子，我已经放回樟木箱了，旗袍也在里面，以后不会再有事了。”

可话音刚落，里屋的铜盆突然“哐当”响了一声。梁艾雪赶紧冲进去，只见铜盆里的水泛着层极淡的红，水面上飘着根红绳，和笛子上的红绳一模一样。红绳慢慢散开，变成个双钱结，在水面上轻轻晃着，像在告别。

“梁小姐，您看！”陈三指着铜盆，声音发颤，“那红绳……”

梁艾雪没说话，只是盯着双钱结看了半晌，然后拿起铜盆，走到门口，把水倒进秦淮河的方向。红绳随着水流飘走，渐渐融进晨光里，像条红色的小蛇，往河心游去。

“没事了。”她把铜盆放回原处，摸了摸衣袋里的怀表，凉意已经散了，只剩下暖暖的温度，“以后秦淮河，不会再有哀怨的笛声了。”

可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是个穿蓝布短衫的年轻人，手里捧着个锦盒，脸色发白，像极了当初来卖骨笛的那个年轻人。他走到门口，声音发颤：“梁小姐，您能帮我掌掌眼吗？这是我从旧货市场收的，是个旧瓷瓶，上面刻着云纹，我总觉得……总觉得它有点邪性。”

梁艾雪看着锦盒，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像被细针扎了下。她抬头看向秦淮河的方向，晨光里，水面泛着暖融融的光，可河心的烟雨舫旧址那里，竟飘着片荷叶，像个小小的影子，在等着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接过锦盒：“进来吧，我帮你看看。”

或许，这秦淮河底的魂，还没散尽，而她的故事，也还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