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深渊共舞

水晶吊灯折射出冰冷而奢华的光芒，在宽敞的私人画廊内流淌，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微粒，也为每一幅悬挂其上的艺术品镀上了一圈虚幻的光晕。大理石地面光洁如镜，倒映着宾客们华服摇曳的身影和脸上精心修饰过的表情。空气里，昂贵的雪茄余韵尚未散尽，又混合了女士香水那过分甜腻的脂粉气，形成一种令人微醺的浮华气息。

而在这一切浮华的漩涡中心，虞烬像一尊精心雕琢的玉像，安然端坐在角落一张深紫色的丝绒扶手椅中。他手中握着一杯红酒，深红的液体在透明的杯壁内轻轻摇曳，折射的光映着他冷玉般的侧脸线条，无暇却毫无温度。他微微垂着眼睫，目光穿透喧闹的人群，精准地落在前方不远处的目标人物身上——拍卖行的主人，方喆。

方喆，那个不久前还在一场私人沙龙上，当着诸多圈内人的面，肆无忌惮地嘲弄过虞烬带来的那个年轻男孩。那时虞烬只是淡淡地笑，眼神却阴冷得要将周围的空气都冻结。

此刻的方喆，全然不知自己已是蛛网中心的飞虫。他正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油光满面的脸上洋溢着志得意满的笑容，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在画廊明亮的灯光下闪闪发亮。他一只手用力挥舞着，唾沫横飞，另一只手则死死攥着一份雪白的文件纸，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各位！各位业界翘楚！请，请安静一下！”方喆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异常洪亮，甚至带着一丝破音的颤抖，“今天！就在今天！我们拍卖行将迎来一个足以载入史册的时刻！文森特·梵高！失落多年的《星月夜》真迹！经过国际最顶尖、最权威的专家团队，历时数月无比严谨的鉴定……”

他激动地拍打着那份被他视为珍宝的鉴定报告，纸张发出哗啦啦的脆响。“确认为真品！千真万确！”他猛地将那几张纸举过头顶，像是高举着胜利的旗帜，声音因狂喜而扭曲，“它的价值……它的荣耀……将彻底改写整个艺术收藏史的格局！今晚！就是它的首拍预展！”

人群爆发出海啸般的惊叹、难以置信的抽气声和疯狂涌动的恭维浪潮。闪光灯如同狂热的萤火虫群，噼啪作响，几乎要将方喆和他手中那份决定了他命运的鉴定报告淹没。方喆沐浴在这片为他而生的喧嚣之中，肥胖的身体因兴奋而微微颤抖，脸上的笑容堆积得几乎能将眼睛挤没，那是即将攀上财富和声望巅峰的狂喜。

虞烬的唇角，就在这片炽热的喧嚣顶峰，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个弧度。

那笑容冰冷，锋利，像是浸透了剧毒的薄刃。既无得意，也无嘲讽，只是一种纯粹的、源自毁灭本身的巨大满足感，冰冷地在他眼底凝结沉淀。

他优雅地抬起手，动作流畅得像是在进行一场精心编排的仪式。细长的手指拈起高脚杯的杯梗，将杯中那如凝固血液般粘稠的红酒，送到唇边。他没有喝，只是轻轻嗅了一下那复杂而浓郁的芬芳气味，任由舌尖浅浅掠过杯沿一点冰冷的液体。

毁灭的快感，辛辣而浓烈。

像最顶级的毒品，顺着喉管滑下，瞬间点燃四肢百骸，带来一种近乎眩晕的极致颤栗。他享受着这种掌控他人命运、看着对方在亲手编织的美梦中一步步迈向悬崖的绝妙过程。那份被方喆奉若神明的“权威鉴定报告”，正是出自他手下最顶尖的伪造团队之手。每一个印章，每一处笔迹，每一个看似无懈可击的科学数据结论，都是他精心设计的陷阱。

他像一位冷酷的编剧，已然为方喆写好了结局：耗尽家财拍下这幅“绝世真迹”，然后在万众瞩目、最辉煌的时刻，被真正的业内泰斗揭穿这惊天骗局……身败名裂，倾家荡产，最后如同丧家之犬般消失在圈内所有人的唾沫星子里。

这才是虞烬。优雅的皮囊下，包裹着能腐蚀一切的剧毒之心。任何胆敢触碰他领域、冒犯他所有物的人，他都必将亲眼看着对方跌入他亲手挖掘的深渊，并以此为乐。

口袋里的手机，就在他品味着这份毁灭之酒的间隙，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