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斜切过图书馆高窗,金色的尘埃在光柱里无声地打着旋。指尖拂过书脊,皮革与纸张混合的微凉触感从指腹传来,一本、两本……你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归回原位,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这片寂静王国里沉睡的灵魂。
图书馆晨间的静谧有种奇特的魔力,让人心安。可惜这份平静,总被某个特定身影轻易撕碎——雷狮。这个名字滑过脑海,你下意识缩了缩肩膀,仿佛那头嚣张的蓝紫色短发和那条标志性的、仿佛焊在头上的白色头巾,下一秒就会蛮横地撞入视线。他是这所圣空大学里行走的“校园传说”,一个连老师都头疼的禁忌符号。逃课是常态,打架是标签,那双总带着点睥睨意味的紫色眼睛扫过来时,很少有人能镇定自若。
你摇摇头,试图甩开那点没来由的紧张感,把注意力重新拉回面前这排高大的木质书架。顶层有几本书歪斜着,破坏了整齐的队列。你踮起脚尖,指尖勉强够到最上层书脊的凸起,努力想把那几本倔强的书推回队列。
书架很高,你踮脚伸臂的动作有些吃力。指尖终于触碰到那本最歪斜的硬壳书,用力往里一推——
视线无意间穿过书架顶端书本间的缝隙,投向了对面。
时间似乎骤然凝滞。
书架对面,一个颀长的身影蜷在靠窗那张最角落、最不起眼的旧沙发里。清晨的阳光慷慨地泼洒在他身上,那头标志性的蓝紫发在光线下流淌着近乎妖异的金属光泽,几缕不羁的发丝垂落额前,拂过高挺的鼻梁。那条永不离身的白色头巾,此刻也安静地裹在他的发间。他头微微歪向一边,胸膛随着绵长的呼吸平稳起伏,眼睑紧闭着,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两小片安静的扇形阴影,像栖息着两只疲惫的蝶。
是雷狮。
他竟然在这里。在图书馆最安静的角落,在这样早的时间,睡着了。像个……误入书卷世界的、收起所有利爪和锋芒的猛兽。
你僵在原地,踮起的脚尖忘了放下,伸出的手臂忘了收回。心跳在胸腔里擂鼓,咚咚,咚咚,一声声撞得耳膜发疼。大脑一片空白,只余下一个念头在尖叫:快走!趁他没醒!
可身体却违背了意志,视线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无法从那张沉睡的、褪去了所有攻击性的脸上移开。阳光勾勒着他流畅的下颌线,那平日里总是微抿着、带着点嘲讽弧度的薄唇,此刻放松地舒展着,竟显出几分罕见的柔和。你甚至能看清他长睫尖端细微的颤动。
时间失去了意义。你像被施了定身咒,呆呆地维持着那个别扭的姿势,隔着书架的缝隙,窥视着这片绝对不该属于你的风景。空气里只有尘埃在光柱里无声舞动,和他极其轻微、几乎被书页呼吸盖过的沉睡气息。
突然——
那双紧闭的眼睛毫无预兆地掀开了。
浓密的睫毛抬起,如同幕布骤然拉开,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紫色寒潭。那目光穿透书架层叠的缝隙,精准无比地锁定了你。
没有初醒的迷蒙,只有一片冰冷锐利的清醒。像淬火的刀锋,瞬间刺破了你所有自以为隐秘的窥探。
雷狮“看够没?”
低沉的嗓音响起,带着一种被阳光烘烤过的、慵懒的沙哑,却像冰锥一样狠狠扎进你的耳朵。
你浑身的血液“唰”地一下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惊恐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喉咙,你想尖叫,想道歉,想立刻消失,但喉咙里只发出一声短促的、不成调的抽气。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一只骨节分明、蕴藏着不容置疑力量的手,猛地从书架缝隙间闪电般伸出!它精准地越过层叠的书脊,一把死死攥住了你僵硬的手腕!
你“啊!”
短促的惊呼终于挣脱喉咙。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传来!天旋地转!
书架在你眼前疯狂倾斜、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色彩。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被那股力量狠狠拽倒,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扑去!
砰!哗啦——!
不是预想中冰冷坚硬的地板撞击身体的剧痛。你砸进了一个带着阳光暖意和某种独特、清爽气息的怀抱里,紧接着,是漫天散落的书本劈头盖脸地砸落下来。
硬壳的、软封的、厚重如砖的、轻薄如纸的……它们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带着墨香的雪崩,纷纷扬扬地砸在你背上、肩头、甚至头顶。不算太疼,却彻底剥夺了你起身的可能。
你被彻底埋住了,埋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书本下面。唯一能清晰感知到的,是身下那具温热的、属于另一个人的躯体。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对方胸膛的起伏和沉稳的心跳清晰地传递过来,像鼓点敲打着你的神经。
慌乱,羞耻,巨大的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感……所有情绪瞬间炸开,让你几乎窒息。你像只受惊过度的兔子,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只想立刻从这令人崩溃的境地里逃离。
雷狮“别动。”
头顶上方传来声音,依旧是那种带着刚睡醒特有沙哑的调子,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你浑身一僵,动作顿住。
一只手随意地拂开盖在你头顶和眼前遮挡视线的几本书。光线重新涌入视野,你被迫抬起头。
雷狮的脸近在咫尺。那张英俊到极具侵略性的面孔,此刻清晰地占据了你的全部视野。阳光勾勒着他挺拔的鼻梁和利落的下颌线,紫水晶般的眼睛里倒映着你惊慌失措的狼狈模样,里面清晰地浮动着一种……恶劣的兴味。
他侧躺在沙发上,一条手臂被你压在身下,另一条手臂则随意地搭在你背上——正是这条手臂,方才拂开了那些书。而他本人,则被更多的书环绕着,像躺在书堆砌成的临时巢穴里。
散落的书本在你们之间垒起了一道低矮、混乱却实实在在的“墙”。它们隔开了你们身体直接的紧贴,却又将你们困在了一个过于狭窄、过于私密的空间里。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书本纸张特有的油墨气息,和他身上那种如同旷野风暴般强烈的存在感。
他的目光在你脸上巡梭,带着审视,也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像在打量一只掉进陷阱的有趣猎物。你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腔微微的震动,伴随着低沉沙哑的尾音。
雷狮“同学,”
他嘴角勾起一个绝对称不上善意的弧度,眼神牢牢锁着你,每一个字都清晰得敲在你的心尖上,带着一种戏谑的、慢悠悠的腔调:
雷狮“借书要登记——”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视线扫过你因极度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睫毛和毫无血色的嘴唇,那点恶劣的笑意更深了。
雷狮“你带借书卡了吗?”
阳光慷慨地泼洒在图书馆角落这片小小的混乱战场。尘埃在光柱里狂舞,像无数细小的、金色的精灵。散落的书本垒成的矮墙隔开了你们,却隔不开他近在咫尺的呼吸,那气息拂过你的额发,带着阳光烘烤过的暖意和他身上独有的、如同旷野风暴过境后留下的清爽与危险交织的气息。
空气凝固了,沉重得如同浸了水的厚绒布,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紧绷的神经。
他还在等你的回答。那双深紫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你,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兴味。仿佛你此刻的每一丝颤抖、每一点慌乱,都是供他取乐的绝妙表演。
你“我……”
喉咙干涩得发紧,像被砂纸狠狠磨过。你想说“我不是来借书的”,想辩解“我只是在整理书架”,但所有的声音都被堵在嗓子眼,只剩下微弱的气流。脸颊烫得惊人,血液奔涌的轰鸣声在耳中鼓噪,几乎盖过了自己失控的心跳。
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你甚至不敢眨眼,生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引来更可怕的后果。
他的目光,像带着实质的温度,缓慢地、极具压迫感地在你脸上描摹。从你因惊恐而圆睁的眼睛,滑过微微泛红的鼻尖,最后落在你死死咬住、几乎失去血色的下唇上。那审视的意味太过赤裸,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就在你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压力碾碎,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海水漫过头顶时——
他搭在你背上的那条手臂,毫无预兆地撤走了。
手臂的重量骤然消失,连同那令人心惊的、隔着衣料传递过来的体温和力量感。这突如其来的撤离让你紧绷的身体下意识地一松,像被剪断了提线的木偶,瞬间失去了支撑点。你几乎是狼狈地、手忙脚乱地试图用手撑住身下的沙发,想要立刻从他身上翻下去,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桎梏。
然而,那双深紫色的眼睛依旧锁着你。就在你重心不稳、动作笨拙地试图逃离的瞬间,他嘴角那抹恶劣的弧度似乎加深了微不可查的一丝。
没有言语,没有更多的动作。他只是维持着侧躺的姿势,目光沉沉地看着你挣扎,像欣赏一幕早已预知的、注定徒劳的闹剧。
你终于手脚并用地从他和书堆的夹缝中滚落下来,跌坐在沙发旁冰凉的地板上。散落一地的书本成了新的障碍,你甚至顾不上硌人的书角,慌忙地向后蹭开几步,拉开一个自以为安全的距离。
后背抵住了另一排冰冷坚硬的木质书架,退无可退。你急促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如同困兽。手指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制服裙摆的布料,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
雷狮终于慢条斯理地动了。
他没有立刻起身,只是慵懒地曲起一条腿,手肘随意地撑在膝盖上,姿态闲适得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事故”从未发生。阳光落在他半边脸上,照亮他线条分明的下颌和嘴角残留的、若有似无的弧度。他微微偏过头,目光再次投向你,那眼神像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却蕴藏着让你浑身发冷的漩涡。
他的视线在你紧攥裙摆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缓缓上移,最终定格在你写满惊惶和强作镇定的脸上。
雷狮“看来是没带。”
他轻飘飘地下了结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图书馆寂静的空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难堪的笃定。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你,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兴趣。手臂一撑沙发,动作流畅而利落地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立起,立刻在你面前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将瘫坐在地板上的你完全笼罩其中。阳光似乎都被他挡在了身后。
他随意地抬手,掸了掸黑色校服外套上沾着的、几乎看不见的灰尘。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倨傲。那条标志性的黑色头巾,依旧稳稳地裹在他的发间。
他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脚下狼藉的书堆,也没有再看你一眼。仿佛眼前的一切,包括缩在书架阴影里狼狈不堪的你,都不过是拂过衣角的尘埃,不值一提。
他迈开长腿,一步便轻易跨过地上散乱的书本“障碍”,径直朝着阅览室通往外面走廊的玻璃门走去。背影挺拔,步伐从容不迫,像巡视自己领地的狮子。
你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坚硬的书架,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阳光重新涌了进来,落在他嚣张的蓝紫色短发上,跳跃着细碎的金芒。那光芒刺得你眼睛发涩。
玻璃门被推开,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他一步跨出阅览室,身影融入门框外那片明亮得有些耀眼的晨光里。光线吞噬了他的轮廓,只留下一个被光晕模糊的、桀骜不驯的剪影。他没有回头,没有丝毫停留,仿佛刚才那个将你拽入风暴中心、搅乱一切的人,只是一个幻觉。
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内与外。
阅览室里重归死寂。
只剩下你一个人,坐在一地狼藉的书堆中间,背靠着冰冷的书架。阳光重新洒满角落,金色的尘埃在光柱里不知疲倦地旋转、飞舞。
手腕上,被他攥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滚烫的指痕。那触感鲜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力量,烙印在皮肤之下。耳边,反复回响着他最后那句轻飘飘的、如同宣判的尾音——“看来是没带。”
你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空荡荡的胸前。
那张蓝色的、小小的借书卡,正静静地躺在你校服衬衫的口袋里。硬质的卡片边缘,透过薄薄的布料,硌着你冰凉的手指。
你慢慢蜷起身体,将脸埋进膝盖。图书馆巨大的寂静像潮水般涌来,温柔地包裹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