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白砚清。”他再次开口，声音平稳，“这里是圣殿在骸骨荒原的前哨据点，‘拂晓灯塔’。是他们，”他目光示意解采臣和温祈玉，“把你从腐鼠巷带回来的。”
泠镜辞的呼吸依旧有些急促，胸膛微微起伏。她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中的复杂情绪，视线落在自己被白砚清握着的手上。那只手苍白、纤细，此刻却不再试图挣脱，反而像寻求庇护的雏鸟，微微蜷缩在他宽大温热的掌心里。
“为什么…救我？”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带着长期沉默的滞涩感，却冰冷依旧。她没有看任何人，目光只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仿佛这个问题只问给他一人。
“因为你是死神的神眷者。”回答的是解采臣。他声音清越，带着月夜商会话事人特有的从容与分量。“也因为，你被哀恸教团围杀之地，恰好在赤霜瞳的注视之下。”他目光转向白砚清，带着一丝意味深长。
白砚清没有否认，只是看着泠镜辞，补充道：“天启与死神，光明与永夜。罗森副殿主认为，你的存在，或许是找到对抗月弦、乃至魔纹皇的另一把钥匙。”他将罗森的话原封转述，目光坦诚。
钥匙…又是钥匙。
泠镜辞的指尖在白砚清的掌心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冰冷的嘲讽几乎要冲破喉咙——在父母眼中，她是必须经受生死淬炼才能合格的“神眷容器”；在圣殿眼中，她是对抗魔族的“关键钥匙”。工具，永远只是工具。
就在这时，白砚清包裹着她手掌的手指，似乎无意识地、极其轻柔地摩挲了一下她冰凉的手背肌肤。
那股奇异的、源自神力共鸣的舒适感再次清晰地传来，如同暖流冲刷过她冰冷麻木的心绪。
嘲讽的话语在舌尖冻结。她抬起眼帘，冰寒的眸子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看向白砚清的眼睛。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看待工具的算计，没有高高在上的怜悯，只有一种近乎纯粹的平静，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因她体内痛苦而产生的细微波澜？
“所以？”她沙哑地问，目光锁着他。
“所以，圣殿，或者说‘夜之破晓’，”白砚清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冰蓝色的眼眸映着她苍白的脸，“正式邀请你的加入。”
“夜之破晓？”泠镜辞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名字，冰冷的语调毫无起伏。
“是我们正在组建的团队。”温祈玉柔声开口，带着安抚的力量，“为了应对裂隙危机和月弦的威胁。砚清是我们的核心。”
听到“砚清”二字，泠镜辞的目光再次聚焦在白砚清脸上。
白砚清迎着她的目光，继续道：“加入与否，由你决定。但有些信息，你有权知晓。”他顿了顿，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力量，“你的父母，泠锋前辈与苏清玥指挥，并非遗弃你。罗森副殿主从侠隐堂和魔法殿高层获悉，他们认为唯有在骸骨荒原无尽的生死绝境中，才能完成死神神眷的最终试炼，彻底掌控这份力量。”
父母…试炼…
这两个词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泠镜辞的心口。那些独自在黑暗中舔舐伤口、在生死边缘挣扎求存、被整个世界抛弃遗忘的日日夜夜…原来，都源于至亲之人精心设计的“淬炼”？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苦涩、愤怒与无边孤寂的情绪，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体内的死气似乎感应到主人剧烈的心绪波动，再次不安地躁动起来。
就在这时！
白砚清握着她的手掌，猛地收紧！
一股比之前更加强劲、更加温暖的天启神力，如同决堤的暖流，霸道而精准地顺着两人交握的手掌涌入她的身体！这股力量并非攻击，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压**与**疏导**意志，瞬间抚平了躁动的死气，强行稳住了她翻腾的心绪！
“唔！”泠镜辞身体剧震，闷哼出声。那股外力强行介入带来的不适感让她蹙紧了眉头，但紧随其后的，却是那奇异共振带来的、更深层次的舒适与…安心？仿佛在惊涛骇浪中，突然被一股无可撼动的力量牢牢锚定。
她被迫抬起头，再次撞进白砚清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此刻，那眼眸深处，仿佛有极淡的赤红冰焰一闪而逝，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威严。
“你的过去，无人能替你背负。”白砚清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抵她混乱的心湖，“但你的未来，可以选择。”
他微微前倾，冰蓝色的眼眸凝视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留在骸骨荒原，继续你父母安排的‘试炼’，独自面对下一次围杀，下下一次绝境。”
“或者，握住这把‘钥匙’。”他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意有所指。“加入‘夜之破晓’。你的力量，你的生死，由你自己掌控。哀恸教团的债，我们替你讨还。你父母的‘试炼’…由我来终结。”
“钥匙”二字，被他赋予了全新的含义。
医疗室内落针可闻。解采臣、温祈玉、张世勋都屏息看着这一幕。
泠镜辞的身体僵硬如冰雕。冰寒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白砚清，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穿。体内的死气在天启神力的压制下温顺地蛰伏着，那份被强加的舒适感与白砚清话语中那不容置疑的承诺，如同最强烈的矛盾，在她心中激烈碰撞。
独自挣扎…还是握住这把带来“舒适”与“承诺”的钥匙？
时间仿佛凝固。
几息之后。
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泠镜辞紧握着死灵匕首的左手，缓缓地、极其僵硬地垂落下去。漆黑的匕首化作一道幽光，隐没于她的掌心。
而她那只一直被白砚清握着的右手，却不再有丝毫挣脱的迹象。相反，那冰冷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在他温热的掌心里，**回握**了一下。
力道微弱，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般的决然。
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同意”。
她只是抬起那双依旧冰寒、却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的眸子，深深地看了白砚清一眼，沙哑的声音如同风过寒潭：
“债…是腐鼠巷的。” 这是承认他救她的“债”。
“钥匙…是你的。” 这是将“钥匙”的定义，牢牢绑定在他白砚清一人身上。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耗尽了刚刚凝聚起的所有力气，她身体一软，眼前发黑，意识再次沉入黑暗。只是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那被白砚清握着的手，依旧紧紧地、依赖地蜷缩在他的掌心。
白砚清稳稳地扶住她软倒的身体，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回疗愈床。他并未松开手，依旧保持着交握的姿态。
解采臣与温祈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撼与一丝释然。
张世勋轻轻摩挲着莫邪剑柄，温润的眼底，那抹玩味终于化作了某种清晰的认知。
夜之破晓，迎来了它最锋锐、也最孤绝的刃。而这把刃的刀柄，已心甘情愿地，交到了白砚清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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