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悬着的那轮月,惨白如涂了层死灰,放射出毫无暖意的光,将整片大地切割得支离破碎,黑与白在清冷中各自凝固。枯树的枝条在风中狂舞,如嶙峋的骨爪抓挠着夜空,偶尔掠过一两片残叶的暗影,宛如鸦翅扑闪,又倏忽坠入黑暗的深渊。
尚书府的门紧闭着,在寒风中萧瑟,显得更凄冷,更肃杀。倏地,微亮的火光点亮了暗夜,大门被狠狠撞开,禁军将整个尚书府围了起来,一个身着赭色绸缎印着金边的衣裙的女子,步履轻盈,手拿一把银扇,端庄娴雅的走进了这座府邸。顿时尚书府热闹了起来,户部尚书徐云生赶忙迎过来“微臣拜见昭和长公主,不知公主夜间带兵闯入徐某的府邸所为何事?”沈明璃勾起一抹笑容,声音清脆而魅惑“徐大人,看来您真是老糊涂了,自己做的那些腌臜事都忘了?”她合上扇子,拍了拍徐云生的脸,顺势进屋坐在了椅子上。“臣惶恐,不知微臣犯了何错,让公主如此大动干戈。”
沈明璃挑眉,“徐大人,你在赈灾中发放发霉的粮食,中饱私囊,私收贿赂,今天本宫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主动招供,本宫考虑考虑饶了你的妻儿。”她走近徐云生用银扇挑起他的下巴“至于第二个选择嘛……徐大人你说这天干物燥,尚书府失火,全府上下无人生还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啊?”徐云生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却强装镇定,“国有国法,公主可不能凭借自己权势就血口喷人,随意污蔑老臣。”“污蔑?来人,动手!”沈明璃一声令下,禁军将尚书府的家眷全部绑至前厅。“徐大人,你说我没有证据?巧了,我这儿刚好有一个账本,要不您瞧瞧?”沈明璃将账本扔到徐云生面前,并且伸出一只手挥了挥,鲜血溅至徐云生的脸上,地上,以及账本上,“徐大人,你没时间犹豫了,你多耽误一秒钟,本宫就杀一个人来提醒你。”沈明璃用帕子擦去溅在手上的血迹,笑着说。
徐云生仿佛被抽了魂,神情恍惚,他爬到沈明璃脚边,双手紧紧扯着她的裙子“公主,我认罪,求您,求您放过我家人吧。”沈明璃踢开他“这样才乖嘛,狗就要有狗的样子。来人,人赃并获将户部尚书徐云生押入大牢听候发落,户部尚书一家流放至边关。”“是。”
“摆驾,回宫!”
翌日的阳光,似乎也畏惧着昨夜尚书府的腥风血雨,只敢怯懦地透过精雕的窗格,在御书房冰凉的金砖地上投下几道有气无力的光斑。空气里残留着墨香和一丝若有似无的檀灰气息,却再也压不住沈明璃身上那缕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血腥味。昨夜那泼溅的鲜血,似乎已沁入她的骨缝,连这御书房的暖炉热气也蒸腾不散。
“阿姐……”沈晏恒小小的身子裹在明黄龙袍里,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御案后,显得格外单薄。他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眶通红,蓄满的泪水将落未落,如同清晨花瓣上摇摇欲坠的露珠,映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奏疏。那些奏书如同沉重的山峦,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沈明璃立于案前,身姿挺拔如寒风中不折的青竹。她面上无波无澜,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缓缓扫过那些奏疏,也扫过幼弟苍白惊惶的脸。她并未如昨日般出言训斥,只是静静地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指尖轻轻拂过沈晏恒稚嫩的脸颊,拭去那滚烫的湿意。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冷酷的温柔。
“恒儿,”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如同古井深潭的微澜,“眼泪是这世间最无用的东西。它们洗刷不掉污秽,也冲不走敌人。”指尖的温热触感似乎给了沈晏恒一丝勇气,他吸了吸鼻子,努力想把泪水憋回去,肩膀却仍控制不住地微微耸动。
沈明璃的目光并未在他身上过多停留,她越过幼帝的头顶,投向御书房深处那片光线难以抵达的幽暗角落。巨大的蟠龙柱投下浓重的阴影,层层叠叠的书架如同一排排沉默的士兵,在昏暗里构筑出无数可供藏匿的缝隙。就在那一瞬间,她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一抹异样——在那片最深沉的阴影边缘,似乎有某种东西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幽潭深处一条鱼无声地摆尾,搅起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那感觉转瞬即逝,快得令人以为是烛光跳动产生的幻觉。但沈明璃的脊背却在瞬间绷紧,一股冰冷的警觉沿着脊椎直窜而上。她不动声色,面上依旧是对幼帝的温和,指尖却悄然滑落,轻轻按在了沈晏恒瘦弱的肩膀上,传递着无声的安抚和提醒。另一只手则极其自然地拢入宽大的云锦袖中,握住了袖袋里那柄冰凉坚硬的银扇扇骨。扇骨上昨夜溅落的血迹早已仔细擦拭干净,只余下金属特有的、浸入骨髓的寒意。
“来,尝尝这个。”她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声音刻意放得柔和,变戏法般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紫檀木食盒。盒盖开启,几块晶莹剔透、点缀着桂花蜜的糯米糕散发出清甜诱人的香气,瞬间冲淡了御书房内沉闷的气息。
沈晏恒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眼睛亮了起来,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
就在幼帝低头小口咬向糕点的瞬间,沈明璃看似无意地侧身,目光如同淬了冰的银针,精准地再次刺向那处阴影角落。这一次,她的视线停留得更久,也更冷。“终于坐不住了吗。”沈明璃冷冷低语。当沈明璃再次面向恒儿的时候,眼神又变得温柔似水。沈宴恒觉得阿姐的眼神仿佛一束暖光将他紧紧包裹着,或许在那个时候,他可以依靠的就只有阿姐了,只有阿姐才会让他感到依赖,也只有阿姐会在万难之中把他托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