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玉岛官府主事,是一只千年修为的孔雀大妖,听说曾在佛祖坐下听过百年经书,是自愿入浮玉岛,规束岛内恶妖的。
他穿着宝蓝色广袖长衫,见两人出来,先是对着阿灵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随后才看向哪吒。
"不知中坛元帅驾临,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他声音婉转如啼鸣,是那种哪怕是哪吒也不能否认的好听。
但哪吒倚着墙,却有些想笑。
这还是头一回,有妖主动凑到跟前请求相助。往日里那些精怪见他身影,不是化作流光逃窜,就是祭出法器拼死抵抗,哪有这般和颜悦的?
"三太子威名震慑三界,唯有您能降伏那群悍匪。”孔雀妖的眼尾金纹随着笑意加深,“若能肃清祸患,浮玉岛愿另请摆渡人,提前送三太子出溺水。”
这算盘打得倒是精,既借哪吒之手清剿匪患,又要把他送离溺水,生怕他杀性一起连累全岛。
"翎羽,大家都是熟人,就不要说这些场面话了。”阿灵斜倚在药柜旁,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那瓶装着溺水水雾的琉璃瓶。
孔雀妖翎羽微僵,看看她又看看哪吒,这次对哪吒的态度就更多了几分尊敬:"在下不知三太子原与阿灵姑娘是熟人,倒是在下的不是。”
他广袖一展,朝着哪吒微微作揖,"三太子,西山被占百年,我也是别无他法才出此对策,绝不是故意算计您的。此次上西山,在下愿率部下同行,一起剿匪……当然,那九头蛇,我们必定全力以赴帮助三太子!”
哪吒挑眉注视着这孔雀妖,对方望向阿灵时,眼底的敬畏不做假,连眼尾的金斑都收敛了几分光芒。
看来在这浮玉岛上,这位阿灵医师,远比表面上要来得不简单。
哪吒思考了片刻,若不是灵力在溺水中不可用,又忌惮这防不胜防的水雾,他岂会与妖物合作,又怎需与妖物合作?
"好,我应下了。”哪吒道:"但丑话说在前头,若你们敢耍什么花样——”
"三太子放心!”孔雀妖翎羽慌忙拱手,"明日卯时三刻,我必率精锐在西山脚下恭候!”他又对着阿灵深深一礼,"阿灵姑娘在此,便是对我等最大的约束。”
说罢,他带着自己的部下离去了。
待孔雀妖的气息彻底消散,哪吒忽然伸手扣住阿灵腕脉,混天绫不知何时缠上她腰间,赤色绸缎与素白衣襟相缠,"说,那孔雀为何对你这般恭敬?”
只要不是个蠢的,都不会认为阿灵是个普通医师。
阿灵轻巧地甩开缠在腰间的混天绫,指尖拂过琉璃瓶,漫不经心道:"不过因为我是浮玉岛最厉害的医师罢了。哪个妖物身上没点陈年旧伤?没人想得罪能吊住他们命的人。”
哪吒盯着她漫不经心的动作,记忆里敖灵摆弄龙宫珍宝时,也是这般姿态。
他喉间滚动了下,最终什么都没说,把混天绫不甘地缠回腕间。
当天夜里,哪吒再次做了梦。
少年哪吒再次见到敖灵,是他掀翻祭坛被关禁闭的一年后。
地点依旧是在宗祠。
哪吒躺在蒲团上盯着梁上蛛网发呆,忽然,带着水汽的风卷开殿门,熟悉的蓝色裙摆掠过门槛。
敖灵没有开口,只是挨着他缓缓坐下。
哪吒忽然翻身,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个皱巴巴的供果递过去。
敖灵摩挲着皱缩的供果,声音有些低沉,她问:"哪吒,为什么我父王不愿意给陈塘关降雨?”
"我怎么知道。”哪吒侧过身,自己咬了一口供果。
"我偷跑出来被父王发现了,被关了禁闭,今天才放了出来。”敖灵蜷起膝盖,望着少年后颈新添的鞭痕。
"你都偷跑了两年了,才被发现,老龙王真没用!”哪吒将果核狠狠吐向剥落的壁画,砸中挂在祠堂的龙王神像。
不像他,偷跑一天就能被李靖发现,然后抽上几鞭子,继续关起来。
这么说起来,老龙王还不如李靖呢。
“不许你这么说我父王!”敖灵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可转瞬她又泄了气,指尖无意识揪着裙摆,“我每次偷溜出来都掐着时辰,平日里又总乖乖待在龙宫……”
若不是那日冲动地质问父王为何不给城塘关降雨,也不会被发现。
哪吒翻身撑起身子,“那你现在又偷跑出来,不怕再被关一年?”
敖灵缩了缩肩膀,父王震怒时掀翻的珊瑚案几、兄长们欲言又止的神情,此刻又在眼前翻涌。“怕啊……父王第一次对我发那么大火,可我想着……总得给你个交待。”
她顿住话头,望向哪吒。清澈的瞳孔里倒映着少年错愕的眼神。
“什么交待?”
“降雨啊!”敖灵突然跪坐起来,攥住少年袖口,承诺道:“降雨术虽然只有我的哥哥们能学,但哪吒,你等着,我去求我的三哥哥,他对我最好,一定会教我降雨术的!等我学会,就为陈塘关降雨!”
哪吒的手比意识更快,“啪”地弹在少女发顶。
敖灵捂着脑袋委屈地抬头,却见少年别开脸,耳尖泛起可疑的红:“算了吧,你难道又想被关禁闭?再被老龙王抓住,难道指望我去东海捞你?”
敖灵揉着发红的额头,突然眼睛一亮:"虽然我不会降雨,但本源法术却是水系的。”
她玉手轻扬,掌心凭空凝聚出莹润的水球,"你看,是淡水!”
哪吒半跪在地,指尖蘸起水珠送入口中。干涸许久的味蕾突然被清甜唤醒,他猛地抓住敖灵手腕:"是淡水!我们能救陈塘关了!”
敖灵的笑容却凝固在嘴角:"但我的法术……你是知道的......”
作为东海公主,她的灵力虽纯净,却远远支撑不起浇灌整片土地的消耗。
"聊胜于无嘛。”哪吒不由分说拉起她就往外跑,"走,我们找个地方试试你能释放多少水!”